第17頁 文 / 米雪
為什麼不能把自己的真心真意說出來？他們不是家人嗎？
「隱藏自己？」
「對！每個人！」小小皺皺俏鼻，她早就看不下去了。「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公公都過世這麼多年，婆婆卻還留在石家？留在她最討厭的石家？」
石鴻飛擰眉。她要不要留下來，關他什麼事。
「雖然婆婆沒有明說，但我相信，其實她是很愛公公的，所以婆婆才會一直留在有兩人共同回憶的所在。她雖然表現出恨你的模樣，但她心底一定也很矛盾，因為你是她所愛的人留下的唯一依憑……所以即使你與她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她仍是留下來了。」
「那又如何？」石鴻飛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雖然表情仍是變也未變，但呼吸卻不免變得有些急促。「她的想法我並不在乎。」
不是不明白錢玉鳳的矛盾，所以他才能夠忍耐她的酸言酸語，因為在他看來，以高傲與自尊武裝自己的錢玉鳳，不過是個被愛所傷的可憐人。
同情她都來不及了，又怎麼可能與她計較？如今小小居然想拿這理由說服他，不免太過可笑。因為她只是再次證明了愛是傷人的無用物。
「我們是家人，為什麼你要以這麼冷淡的態度，對待要相處一輩子的家人？」
「那你又以為他們是用什麼態度來對待我？」剛剛的話，明顯地再度踩到石鴻飛的痛腳，他冷冷地瞧著小小，聲音裡的溫度更是直接降到零度以下。
「什麼態度？」小小鼓起勇氣回視他。就算他的語氣再冰冷，至少這是他第一次說到家人間的相處問題，就算真的有些害怕，她也非聽不可。
看著她無畏回視的貓兒眼，石鴻飛深深地吸一口氣，發現自己太過感情用事，他強自收拾好還有些紊亂的情緒，繼續吐出下一句冰冷的話語。
「那些都過去了。」是的，都過去了，他早就不在乎了。
可是……為什麼剛剛有一瞬間，他感覺到心底有某個地方快崩潰了，如果他再不穩住自己的情緒，那個地方就一定會崩潰。
「沒有過去！」忽地，小小大喊，因為她有預感，他準備要縮回自己的殼裡，如果他現在再不開口，以後大概也很難要他再開口。
所以即使是要用逼的，她非讓他開口不可。
「從你剛剛的口氣我可以聽得出來，那些事情對你來說還沒有過去。我是你的妻子、更是你的家人，有什麼心事是我不能夠知道的？！把心事憋在心底是最不健康的行為，因為一個人藏著心事，實在是太辛苦了。」
「那些舊的家人我從很久以前就不要了。」不復先前曾洩露的激越情緒，石鴻飛淡淡地說道；「你唯一的工作，就是好好的把寶寶生下來，其他的事情你沒有必要理會。愛情這種東西我不懂，也不想懂，你想繼續說愛我就隨你去，但你別以為可以得到我的回應。」
聽到他說得如此決絕，小小呼吸不由得為之一窒，原本握住他的雙手也因為震驚而鬆開。
一直緊緊握住自己的小手突然鬆開，石鴻飛的腦袋也跟著變成一片空白，好像某個重要的東西也跟著遺落了似的。
「你在說什麼鬼話啊？！」想也不想地，她一巴掌就啪地過去。
直到一聲清脆響亮的巴掌聲響起，石鴻飛還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被打了。
從沒有人打過他，這讓石鴻飛完全呆愣住，不知該怎麼反應，只有身體依稀感覺到被打過的地方，正熱呼呼地發燙。
「什麼叫做『舊的家人我從很久以前就不要了』？！你以為家人跟其他的身外之物一樣，最你說不要就不要的嗎？」
打了人之後，小小揮出的右手並沒有收回，反而又伸出左手，將石鴻飛的臉拉向自己。被打的人沒說什麼，但打人的那個居然淚眼汪汪地瞅著他。
石鴻飛看著淚水在她的眼眶打轉，不明白她為什麼哭泣。
她在哭什麼啊？做什麼一副受傷的表情？
明明是他挨巴掌，為什麼她看起來比他還痛的樣子？
「有的時候，我也很想跟我那個賣女求榮的混蛋老爸斷絕關係。但我並沒有這麼做，因為大家都相處這麼多年了，怎麼可能會沒有一點感情？所謂的家人、所謂的關係，不就是借由感情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
說著，小小的淚水也跟著滑下臉頰。
就像第一次見到她哭泣時的震撼，石鴻飛感覺到自己的胃部又是一陣翻攪，心臟也像是被人揪著似的難受。為何她的淚水總能讓他感到不捨？
「求求你告訴我，為什麼你要娶我？為什麼你願意娶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
「因為我要一個家人，一個完全屬於我的新家人。」近乎無意識地，石鴻飛吐出從未對人說出的真話。「寶寶就是我所期待的新家人。」
她倏地蒼白的臉，讓石鴻飛首次有這樣的情緒——懊悔。
他的話……傷了她。這一次，他真的傷了她。
從她的表情，石鴻飛可以清楚讀出這樣的訊息。
「原來我真的是附屬品。」輕輕地、絕望地、近乎耳語地，小小說道。
石鴻飛要的，只有寶寶一個。他要的東西當中，並不包括她。
在石鴻飛的眼底，原來她連「家人」的邊都構不上啊……
小羽的推測完全正確，真不愧是與石鴻飛性格相似的人，不知為何，她突然有些恨起小羽為什麼要推測得這麼準確。
不，小羽有一點說錯了，石鴻飛對她……其實連一丁點感情都沒有。
「對不起，打擾你了。」
輕輕放開一直擱在他臉上的手，小小抹去淚水，優雅地站起身，舉止言行完全符合她千金小姐的出身。
「我先回去了，以後你也不必刻意晚歸，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走吧！快點離開這裡！再不走的話，眼淚又要湧出了！
小小的心不斷對自己說著，要她趕快逃離這個讓她傷心的地方。
她一向不是愛哭鬼，為什麼現在自己會變得這麼愛哭？難道真是因為懷孕的關係，所以情緒比較不穩定嗎？
小小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她不想再在石鴻飛面前哭泣了。
因為她終於明白，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在這種情況下，對石鴻飛而言，她的眼淚也是廉價而煩人的吧。
只有小小知道，每一滴眼淚，代表的都是她每一次的心碎，但如果讓她流淚的人不懂這點的話，她的淚不就白流了？
所以為了她自己，小小決定不要再在他面前流下半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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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辦公室的大門在他眼前合上，石鴻飛這才倏地回過神。
她真的走了！
就這樣？！在徹底擾亂他一向平靜的心湖後，她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了？！
忽地，大門傳來急促的拍門聲。
石鴻飛覺得疑惑，但拍門聲卻越來越急、也越來越大聲了。依稀間似乎還可以聽到喊叫的聲響。
石鴻飛的疑惑越來越深了，那聲音聽起來有點像劉秘書，但如果真是劉秘書的話，為什麼她不自己進門？
不知為何，石鴻飛心底浮現一抹不祥的預感。
他快步衝向大門，當大門開啟的瞬間，石鴻飛看到一幕他永遠不想見到的畫面——劉秘書慌張地跌坐在地上，手裡還抱著癱軟在地的小小。
「總、總經理，夫人她一出來就突然昏倒了。」
劉秘書也被嚇了一大跳，幸好她動作迅速，才能在總經理夫人摔倒前抱住她。要不，摔到夫人肚子裡的小孩怎麼辦？！
「快去聯絡醫院！」石鴻飛口中說的醫院，是由石家親戚所開設的一家大型醫院，小小在那裡絕對可以受到最完善的照顧。
沒有一絲猶豫，石鴻飛彎身抱起小小，往電梯的方向走，但幾秒鐘過去，他卻沒聽到劉秘書行動的聲響，石鴻飛何頭，看到劉秘書正以極為緩慢的動作，從地板上爬起身。
「劉秘書，你還在做什麼？」頓時，石鴻飛胸口的火氣大熾，劉秘書陪著他也看過不少風風雨雨，為什麼現在會有如此失常的表現？
「總、總經理……我的腳扭傷了。」說著，劉秘書勉強站了起來。「我立刻聯絡醫院方面準備，總經理你先送夫人去醫院。」
才剛站定身子，劉秘書就因腳踝上的痛楚而擰著一張臉。也不過是多跑了幾步路，居然還扭傷了腳，看來她得找時間多運動才行。
聞言，石鴻飛的臉色稍霽，他看著劉秘書先撥電話給一樓接待處，要接待處立刻準備好一輛車，然後他才緩緩地開口道：「劉秘書，打完電話你就先下班治療腳傷，如果有什麼工作，等明天再做。」
石鴻飛的話才說完，電梯正好到了，他抱著小小衝進電梯，留下一臉感動的劉秘書站在原地。
現在，就連一秒鐘都是很珍貴的。
直達電梯的速度是很快的，但石鴻飛從沒像今天一樣，如此嫌棄電梯的速度，他看著樓層顯示的數字迅速減少，心中卻不斷喊著：再快點！再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