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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文 / 桑德拉·菲爾德

    第三道裂隙稍寬些,底部全是碎石,走在上面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莫丹用手電照著石壁往前走,突然,她的心猛然狂跳:光滑的岩石上印著一個血手印,而且,血跡已經干了。

    還在六歲時,莫丹就決心長大當醫生。可七歲時發生的一件事,改變了這個想法。她爸爸不小心用刻刀把大拇指割了個口子,鮮血直流。莫丹看見血就頭暈目眩,胃裡直噁心。從那以後,她改變主意,要當飛行員。不幸的是,長大以後,她從小落下的暈血的毛病並沒改掉。

    她停住腳步,盡可能以平常的語調說:"你可以信任我,我和那兩個開槍打你的人不是一夥的。我是來幫你的。請相信我!"

    她的聲音在這個狹窄的空間可怕地迴響著,她甚至懷疑岩石也在傾聽她的聲音,屏住呼吸等待她的離去,以便恢復它們永恆的死一般的寧靜。她深深地倒吸一口氣,再次把手電筒射向石壁,又發現了許多血手印。突出的岩石上還有一個掌印,比前幾個指印略低,似乎這個人被絆了一跤,差點跌倒。底部的碎石上有一個長長的溝槽,上面血跡斑斑。

    既然血已經干了,說明那人已經離開這裡有一會兒了。

    這人一定不大熟悉沙漠,而且瀕臨絕望,否則絕不會光顧這種地方,莫丹邊走邊分析。她從不光顧這些谷壁陡峭、縱深非常狹窄的裂隙,因為一旦爆發洪水,這裡是相當危險的。自從踏入猶他境內,她就一直關注天氣預報,幾天來,整個州乾旱無雨,這裡暫時沒什麼危險。她加快腳步,希望盡快結束這次令人生畏的探險。

    忘了應該小心點了,她把手電筒直射前方。石壁變窄,岩石一下高出十幾英尺。她的目光在搜尋有無可疑的血跡。突然,第六感向她發出警告,眼角的餘光捕捉到有個東西在她旁邊動,她猛然轉過身去。

    一切都來不及了,一隻胳臂像鉗子一樣攔腰抱住了她,一隻大手摀住了她的嘴,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抵在她的肋骨上。是槍,她狂亂地想著。他真是個罪犯。嗅,上帝,我都幹了些什麼啊?

    第二章

    莫丹的背緊緊地靠在那個男人身上,她覺得自己快窒息了。她想咬他的手,可是他的手緊緊地壓著她,她拚命掙扎,想用一隻能動的手掰開他的胳膊,使勁用指甲摳他的肉,可他的胳臂好像鋼筋鐵骨,紋絲不動。她急中生智,抬起穿著靴子的腳拚命向後踹去。

    只聽聲嘶力竭的一聲慘叫,鉗住她的手從她的手上和腰上滑了下去。她總算完好無損,搖搖晃晃地轉過身來面對著他,意識到手電筒掉到地上,在碎石上畫出色彩斑斕的小光環。

    藉著昏暗的光線,只見她的對手正把手放進嘴裡咬著,以免發出難以忍受的呻吟聲。他的臉因疼痛而扭曲變形。莫丹的目光下移,看見他穿著牛仔褲的腿上胡亂纏著一塊血跡斑斑的碎布,是右腿,她剛才不偏不倚正好踢在他這條傷腿上。

    她靠在對面的石壁上,有氣無力地說:"對不起……,實在對不起,可你嚇死我了。"

    他弓著身子,穿一條牛仔褲和一件淺色襯衣,腳蹬旅行靴,地上放著一個背包。她向前走了幾步,拾起地上的手電筒把它關掉。她模模糊糊地覺出,那個人不想讓外人——比如她,感覺到他在強忍巨大的痛苦。隨著視覺逐漸適應了黑暗,她驚異地意識到,對他來說,直立行走是何等困難,沿石壁每走一步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他靠著岩石站立著,全身的重量都落在那條好腿上。他眼圈發黑,眼窩深陷,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幾秒鐘過去了,對他來說是痛苦而漫長的幾秒鐘,他才勉強開口說話,話裡帶刺,"好啊,你終於找到我了。快去向那兩個人通風報信啊,好讓他們來殺我!"

    他身材魁梧,比她高幾英吋。即使身處逆境,仍保持著一種高傲不屈、漠視一切的尊嚴。這種人不會乞求憐憫,他寧可粉身碎骨,也要戰鬥到生命的最後一息。

    莫丹與他保持著距離。"你是從哪個監獄逃跑的?"

    他鄙夷地苦笑了一下,"少來這套,女士,想幹什麼,乾脆直說。"

    "我知道你是個逃犯。"

    他被這句話氣得渾身發抖,ˍ那樣子嚇得莫丹血流加快,"住嘴!"他咆哮著。

    莫丹自信直覺很好,使她能在學校複雜的環境中應付裕如。現在儘管她很緊張,但還是決定再相信直覺一次。"是這麼回事,"她說,"那兩個人說你是逃犯,可我不這麼認為。所以才來幫你。我和他們毫無關係。"

    "那你是怎麼認識他們的?"他的火還沒消,依然憤怒地喊著。

    她朝後退了一步,認為他不太可能再撲過來,於是盡量心平氣和地解釋道:"今天一大早我正在徒步旅行,聽到你的聲音,但卻什麼也沒看見,我以為是動物。後來我返回公路時,碰上那兩個男人。他們自稱是聯邦調查局的,正在追捕一名逃犯。一個叫霍華德,一個叫德茲。他們讓我離開這裡回索來爾去。我誰也不信,所以又返回去偷聽了他們的談話。他們說,他們打傷了你。等……"她不由得結巴起來,"失血和脫水把你折騰死,這樣看上去就成了一起打獵中的意外事件。一旦你死了,一個叫勞倫斯的人會付他們一大筆酬金。這下你知道我為什麼回來找你了吧?"她一口氣說完了。

    "原來你是個好心人呀。"他輕蔑地說。

    從事發到現在已經過去整整兩個小時了,莫丹的脾氣也已經被磨得像她蓬亂的頭髮一樣有點失控。她單刀直人地說:"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儘管你的行為讓人懷疑,我還是相信那兩個傢伙不是好東西。你現在應該相信,我和他們不是一夥的。我們幹嗎不結束這場談話,想想怎麼把你弄去看醫生?"

    "那兩個傢伙現在在哪兒?"

    "兩三英里以外的公路邊。"

    "今天晚上我不會去公路那邊的,"他說,"雖說我一時還很難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有一點我是清楚的,我不能再自投羅網了。"

    "你不能呆在這兒!既然我能找到你,他們也能。"

    她聽得出自己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恐慌,又補充道:"別看德茲笨得像頭豬,霍華德可是個職業殺手,心狠手毒,老謀深算。你聽我的話沒錯。"

    "我想喝口水,"他聲音沙啞地說,"我已經三個小時沒喝上水了。"

    莫丹迅速解下水壺,有種自己在做重大決定的感覺。她穿過狹窄的地面,把水壺遞給他,與此同時,他們對視了一下。

    他近在咫尺,如果要攻擊她或抓住她,再容易不過了。這一點他們兩人都清楚。他溫和地說:"女士,你真有膽量。日後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說著,擰開壺蓋,把壺舉到嘴邊,一仰脖,"咕咚咕咚"就是幾大口。

    他喝得很猛,頸部的肌肉一鼓一鼓的。莫丹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說;"我不喜歡別人叫我女士。女士這個稱呼,容易讓人聯想到十八世紀穿撐裙的女人、小巧玲瓏的遮陽傘和熙熙攘攘的下午茶會。我叫莫丹,莫丹·卡西迪。"

    他把水壺還給她,無意中手指碰了她一下,"我叫雷利·漢拉恩。"

    "我的營地離這兒有半個多鐘頭的路,很隱蔽。我還有個急救箱,但不知你能不能走到那兒。"

    "我別無選擇。"他說。

    莫丹彎腰拾起他的背包,背在肩上,"那我們走吧。最困難的是從這裡走出去,因為這兒太窄了。"

    他吃力地離開石壁,"要是你站在我前面,我可以靠著你。"

    她衝他咧嘴一笑,"算你運氣好,去年冬天,我每天晚上都在體育館裡汗流浹背地練減肥。"

    "是這樣……你知道嗎。你笑的時候很美。"

    莫丹張大了嘴,就像霍華德在落葉松林裡第一次看見她一樣。她差點兒回答說:"你是二十九年裡我見過的最性感的男人,只可惜不適合我。"但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換了一句尖酸刻薄的,"要想離開這兒,全靠我的肌肉,不是漂亮的臉。"

    "我沒說你漂亮,我說的是美。走吧,莫丹·卡西迪。"

    她白了他一眼。她不喜歡男人比她高,她喜歡平視一個男人。對了,有一回她媽媽弗朗西斯對她說,你想要的男人就像件舊法蘭絨襯衣一樣,不拘尺碼,平平庸庸,對誰都合適。媽媽是個性情溫和的女人,很少說刺激她的話。

    現在不是琢磨找什麼樣的男人合適以及媽媽的話是否有道理的時候。莫丹深深吸了口氣,轉過身去,背朝著雷利。他的手重重地壓在她肩上,他們沿著峽谷亦步亦趨地朝外走去。每挪動一下受傷的腿,他都無法掩飾痛苦的表情,才剛剛走到出口,莫丹已是大汗淋漓。她小聲說:"你呆著別動,我出去看看外面是否有人。我還要把包藏好,以後再回來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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