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茱麗·嘉伍德
「只要事關我父親和他的計劃,就不可能有據實以告這回事。」
她挺起肩,對他皺起眉來。「你父親是我有幸見過最值得尊敬的紳士之一。他對我一直非常好,更時時刻刻在為我設想。」
講完替他父親辯護的這番話後,她的口氣已變得氣憤起來了。克林咧嘴一笑。「你不必為他向我辯解,我知道我父親很可敬,而這正是我愛他的約一百個原因之一。」
她的態度緩和下來。「你能有這麼好的父親真是很幸運。」
「你也一樣幸運嗎?」
「喔,是呀。」她回答。「我父親棒極了。」
克林走上剩餘的幾階樓梯,她趕忙往後退,最後碰上了牆壁,然後轉身慢慢走回房間。
克林雙手背在身後走在她身旁。富恩說得沒錯,他是比莉雅高一大截,也許是他的個子令她有威脅感。
「你不必怕我。」
她一下子停了下來抬頭看向他。「怕?你怎麼會認為我是『怕』你呢?」
她一副不可思議的口吻,克林聳聳肩。「我上到二樓時,你急急忙忙就退開了。」他沒提到他在她眼中見到的那一閃而過的恐懼,或是她扭絞雙手的事實。如果她要他相信她不怕他,就隨她去吧。
「呃,我不是很怕。」她宣稱道。「我不習慣……穿著睡衣睡袍社交。事實上,克林,在這裡我覺得很安全。這種感覺真的很不錯,因為近來我一直有些不安。」
她紅了臉,彷彿承認此事令她很尷尬似的。「為什麼你會不安呢?」
她沒回答,反將話題一轉。「你想知道我來倫敦的原因嗎?」
他幾乎當場大笑起來,這十分鐘以來他不就一直努力試著這麼做嗎?「如果你想告訴我的話。」
「其實這一趟來是有兩個原因的。」她開始說道。「第一個和一個謎團有關。一年以前,我認識了白蓓莉小姐。她在隨家人同游奧地利時病倒了,因而在聖十字修道院待了一陣子。聖十字的修女向來以看護技巧聞名,因而蓓莉的家人將她留在那兒靜養,我們成了朋友,而她回英國之後還每個月寫一封信給我,有時更多。真希望我把信全留下來了,因為她在兩、三封信中曾提及一位在追求她的秘密仰慕者,而她認為那很浪漫。」
「白……我在哪兒聽過這個姓氏呢?」克林大聲狐疑道。
「我不知道,先生。」她答道。
「我不該打斷你的,請繼續說吧。」
她點點頭。「我收到的最後一封信的日期是九月一日,當時我馬上回了信,卻沒得到任何回音,而這使我有些擔心。在到了你父親的家之後,我送了張短箋給蓓莉要求見個面。因為蓓莉的生活向來那麼多彩多姿,我很想知道她的近況。」
「那麼你們見過面、聊過天了嗎?」
「沒有。」莉雅說道,她停下腳步仰視克林。「你父親告訴了我那樁醜聞。據說蓓莉和一個低下階層的男人私奔到格雷塔格結婚,而她的家人也和她斷絕了關係。」
「現在我記得了,我也聽說過。」
「那真是一派胡言。」
她激動的語氣令他挑起一眉。「是嗎?」他問道。
「沒錯。」她說道。「我擅於觀察人的性格,克林,而且我向你保證蓓莉絕不會私奔。我打算查出蓓莉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明天我計劃送個字條給她的哥哥尼爾,要求和他見上一面。」
「我不認為那家人會願意這件事再被渲染開來。」
「我會謹慎行事的。」
她慎重的口吻令他微笑起來,接著又發覺她的手正好放在他的門把上。她迷人的香澤令他失神,淡淡的玫瑰香飄浮在他們之間。克林立即後退一步,在兩人間製造出一些距離。
「你介意我睡你的床嗎?」
他的驚訝之情溢於言表。「我不知道你睡在我的床上。」
「富恩明天才要把我的東西搬進鄰房去,他本以為你今晚不回來了。不過既然他已經在隔壁房間鋪好床單,我很樂意把床還給你。」
「我們等早上再換床吧。」
「你對我太好了,謝謝你。」
克林終於發覺她眼下的黑影。顯然她已經累壞了,而他卻一直拿各種問題來煩她,不讓她睡覺。「你得去睡了,莉雅,已經半夜了。」
她點點頭打開他的房門。「晚安,克林,再次謝謝你的慷慨。」
「我沒辦法拒絕一個運氣不好又美麗的公主。」他說道。
「抱歉?」她根本不懂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怎麼會以為她運氣不好呢?
「莉雅,你來倫敦的另一個原因是什麼?」
她一副摸不著頭緒的樣子,看來這另一個原因應該不是很重要了,他想道。「我只是好奇而已。」他聳聳肩告訴她。
「剛才你說有兩個原因,我只是在想那另外一個究竟是什麼,也許明天早上你就會記起來了,晚安,莉雅。」
「現在我就記起來了。」她衝口說道。
他轉向她。「真的?」
「你要我告訴你?」
「是呀,」他笑起來。「我要。」
她仰頭注視他好半晌,顯得很猶豫不決,也很脆弱。「你要完全的坦白?」
他點頭,她嚴肅的語調使他蹙起眉頭。「當然。」
她開始紅了臉,又歎了口氣。「好吧,我就完全坦白,你父親建議我別告訴你,但既然你堅持要知道,而我又保證會誠實……嗯,那麼……」
「嗯?」
「我來倫敦是要和你結婚的。」
第二章
莉雅那晚接下來睡得並不好。她脫口說出到倫敦來的第二個理由後,克林臉上的表情嚇得她簡直透不過氣來。他對她憤怒到極點,以至於她怎麼也沒法抹去腦中他狂怒的模樣好好睡去。
一個男人怎麼可能同時擁有迷人的酒窩和冷酷的雙眼呢?
被觸怒的克林是個危險人物。她真希望他父親在她讓自己這麼出醜前,曾告訴她這麼重要的事。
她實在不該這麼直言無諱。但話說回來,是他堅持要完全的坦白,而他也確實是她選丈夫的第一人選。
她害怕再見到他。慢慢地穿上衣服後,薇娜一邊幫她梳理頭髮一邊和她聊天。然而她注意到了女主人的心不在焉,於是……
—直到扣完莉雅那件皇家藍的外出服最後一顆扣子前,她富恩敲門時,薇娜正要幫莉雅編頭髮。他請公主盡快到大廳去見克林。莉雅知道最好是別讓他等太久。沒時間編頭髮了,反正她也不愛這麼麻煩。在修道院時她並沒有貼身女僕,也發現這種規矩是件麻煩事。她一直是凡事自己來,所以常常有幫薇娜忙的衝動。
她讓薇娜退下,然後急忙走到行李箱旁,取出了監護人給她的備忘卡片,並將長髮往後梳了梳,再走出房間。
她已經準備好面對那只惡龍了。克林正站在大廳的壁爐前面對著門、背著雙手等她。他臉上的表情教她鬆了口氣。現在他看起來只是有一點不耐煩而已。
她站在門口等他邀請自己入內,但克林卻許久不發一語,只是站在那裡瞪著她。她想他可能是在控制即將爆發的脾氣。
她可以感覺自己在他的逼視下全身發熱,然後才注意到自己也正同樣無禮地審視著他。
她實在是情不自禁,克林是個太吸引人的男人。他有著強壯而勻稱的身材,身穿淡褐色的馬褲、擦得雪亮的棕色高統靴和一件耀眼的白襯衫。克林的穿著打扮反映出他的個性;他不扣襯衫的第一個扣子,也不打僵硬的領巾。他的髮型一點都稱不上時髦,事實上它非常長,她認為至少及肩。她無法正確看出來,因為他已經把它用皮帶紮在腦後了。克林是個獨立的男人。他很高大,臂膀與大腿結實有力,而且讓莉雅聯想到她在一些炭筆素描畫中看過的外表狂猛的邊地人。
他英俊非凡,但看來卻又是飽經滄桑的模樣。還好他溫暖的哭容使他不致顯得完全遙不可及。想必當他高興時,一定會吸引住成群的名媛淑女吧。
只是他現在沒有笑。
「進來坐下,莉雅。我們必須談談。」
「當然。」她立刻答道。
富恩突然出現在她身旁,扶著她的手肘領她穿過大廳,
「這根本沒必要,」克林說道,明顯地生氣著。「莉雅還沒那麼衰老,她自己可以走。」
「但她是公主。」富恩提醒他的主人。
克林的目光告訴管家閉上嘴。於是富恩不情不願地放開莉雅。
他看起來非常難過,莉雅馬上想安撫他的情緒。「你設想真周到,富恩。」她讚美道,無視於克林的不悅。
管家立刻又托起了她的手肘,她讓他領著自己走向長椅。坐定之後,富恩接著又要撫平她的裙褶,但她拒絕了。
「您需要些什麼嗎?公主?」他問道。「您的早餐馬上就好了。」他點個頭說道。「要不要先來杯熱巧克力呢?」
「不了,謝謝你。」她答道。「不過我倒想要一支筆及墨水台,」她接著說道。「麻煩你幫我拿過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