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喬安娜·林賽
「麥修,他年歲已高,一心希望能在離開人世前,親眼看見我結婚生子。」
這一點,麥修當然無法反駁。侯爵已然年近七十,近幾年以來,身體也確實不太硬朗。然而麥修的心裡,卻隱約地有著一份希望——迪睿與卡洛的婚禮能夠延後舉行。坦白說,就算延期,那也是暫時性的,對麥修並沒有什麼好處。但它卻一直抱著這麼一份希望。
「有關伍查莉的事,英國領事館方面的進展如何?」
迪睿的話,將冥想中的麥修拉回到現實裡。
「毫無進展。事實上,大君近來極少接見外交使節,我方的領事白約翰因此一直沒有機會覲見大君面談此事。直到最近,我們才得知有人試過幾次想行刺席傑穆。這麼一來,皇宮內外的警備自然加倍。同時,除非必要,大君絕不露面。」
「可知道誰是幕後主謀?」
「白約翰爵士表示,所有的箭頭都指向大君的弟弟賽林。過去半年內,沒人見過他,也找不到他。傑穆的子嗣都還年幼,他若於此時崩逝,賽林便可繼位成為大君。這正是我們費盡一切努力想要避免的事。」
「為什麼?」
「理由很簡單,我們不信任賽林,他和傑穆是兩種極端不相同的人。傑穆對英國友善,有限度地接受天主教徒,並且主動與我們發展雙邊貿易關係。若是換成賽林上台,一場腥風血雨的戰爭在所難免。」
「你告訴我這些事,一定是有目的。」
麥修咧嘴一笑,「如果你考慮接受前去援救伍小姐,我相信你或許有可能查出這一連串刺殺事件的幕後主謀,並且順便除去這一個禍害。」
迪睿差點沒嗆到,他大笑著說,「老天,你要求的真不少,是嗎?」
「大英帝國將會非常感激你——當然,那是非官方的。」
「那是當然。」迪睿微笑著說道,「好吧,麥修,算你行,終於說動我了。」
麥修坐直身子,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不是開玩笑吧?你真的願意去?不僅婚禮延期,而且還打破對你外公的承諾?」
「嗯,如果你打算繼續提醒我……」
「噢,不,不是的。」
「既然如此,我明天就動身。」
第三章
「小姐,你一定得吃點東西啊。」
「為什麼?」
哈金憂心仲仲地看著蜷縮在床上的女郎,她眼眶深陷,臉色蒼白。自從二度被俘上船以來,她不吃不喝,不沐浴更衣,也不准任何人碰她。哈金花費不少心思改善艙房內的環境。他設法找來一張舒適的床墊,每天為她換上潔淨的絲質被單,並為她配上同樣花色的枕巾。艙房一角放著一隻銅質的澡盆,以及幾塊芳香撲鼻的肥皂。然而,日復一日,夜復一夜,哈金眼看著一盆盆的熱水轉涼,那女郎就是不肯踏進澡盆中。
「小姐,你何苦如此糟蹋自己的身體?這樣做,對你能有什麼好處?!」
「至少有一樣,」倩黛冷冷地說道,「我使得柏家的一分子,免於遭受成為奴隸的命運。」
哈金輕歎一聲,「以男人而言,為奴確實不是好事。但是女奴的情形大不相同。我告訴過你——」
「那並不重要!」倩黛忿然地打斷他的話,「不論待遇是好是壞,奴隸還是奴隸!」
哈金看一眼銀盤中動都沒動的食物,心中決定,無論如何要讓她肯吃東西才行。
「小姐,你這是白費力氣。再這樣堅持下去,就算我想救你,恐怕都無能為力。」
「怎麼說?」
「梅芮斯若是知道你反正不會活著抵達巴瑞克,你在他眼中將立刻變成一項毫無價值的東西。他將會把你交給手下,任他們在你身上盡情發洩,直到你死為止。」
倩黛以手摀住嘴,不讓自己發出驚呼聲。她憤怒地瞪著面前這位矮小的土耳其人,「我一上船就已經被人強暴過!再多來幾次,也沒有什麼關係。」
「強暴?小姐,你瘋了不成,由於你是處子之身,所以才身價百倍。梅芮斯會活剝——」
「你們那位該死的船長還是幫兇呢!」
哈金沈吟半晌,接著他幾乎忍不住想笑出來。莫非她對這方面的事,真是一無所知?哈金連忙暗罵自己,傻瓜,那是當然。否則,她也不至於會以為自己已被強暴。
「小姐,你仍是一位處女。」哈金溫和地說道。
「我又不是白癡,才不會上你的當!」
「不,不,你當然不是。但是,你還年輕,而且——很容易便有可能誤會他們對你所做的事。那個,嗯,碰你的人他不能……我是說,他不能人道……他是閹人。你明白這個名詞的意思嗎?」
倩黛兩頰頓時羞得一片艷紅,「明白。」
「他只是來檢查你是否仍為完璧。小姐,這是例行而必要的程序,以便決定你的身價。每一位被擄上船來的女性,都要經過這一道檢驗。」
「哈金,結果仍是一樣,我還是會被賣到奴隸市場。」
見她如此冥頑不靈,哈金不禁略有慍意,「這麼說,你並不介意被十二名大漢輪暴羅?」
倩黛先是一愣,隨即一狠心,將頭用力一搖。現在被十二個人糟蹋,和以後被同樣一個人不斷蹂躪,其間又有多大區別?
「那麼,你也不在乎在被輪暴之前,先忍受一點痛苦,對不對?」
倩黛神色一變,瞇起雙眼盯著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真以為梅芮斯會大發善心,完全不設法改變你的心意?小姐,你的舒服日子已經到了盡頭。過了今天,你便會面對我們東方特有的笞蹠刑。它能教你痛不欲生,但卻不會傷及你臉上及身上的肌膚,因此並不會減損你的價值。所謂的笞蹠刑,便是用細竹抽打你的足心。如果你的腳底肌膚很細嫩,這種刑罰會讓你疼得呼天喊地。就算你腳底很粗糙,那也將是一種很不好受的經驗。難道,為求一死,你甘願忍受這許多痛苦?」
倩黛以行動代替回答,她迅速地坐到餐盤前,但眼光仍憤怒地瞪著對方,「貝哈金,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混蛋。」她以冰冷的口氣說道,「有關笞蹠刑的事,你為什麼不早說?」
「小姐,我原本希望你不會這麼固執。對女性而言,固執算不得是一種美德。如果你出於自願面對現實,我幫助你的過程,也相對會輕鬆不少。」
「你幫助我的唯一辦法,便是趁著目前尚未為時已晚,把我弄下這條船。」
他黯然地緩緩一搖頭,「很抱歉,這一點恕我無能為力。我能做的,便是盡力教導你——包括東方的習俗及語言。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幫著你學習如何適應新的生活。與其盲目地走進一個陌生環境,還不如讓自己準備充分,胸有成竹地去面對這一份新的挑戰。你說對不對?」
倩黛注視著他。有好久的一段時間,她既不說話,也沒有轉移視線。接著,她伸手去取盤中的麵包,同時以幾乎不易察覺的動作,微微一點頭。儘管動作相當輕微,但它畢竟是一種同意的表示。她也許很固執,但是,她並不笨。
***
哈歐瑪正在內堂接見賓客,一名小官進來告訴他,有一位沙漠中的部落酋長,親自送來兩匹駿馬做為貢禮,此刻正在天井處等候。歐瑪頗不耐煩地表示,第二天再接見這位酋長也不遲。那名官員卻一再堅持,要歐瑪快去看看這兩匹難得一見的良駒。
歐瑪起先有些不悅,繼而一想,沙漠中的部落向大君呈獻禮物,本是常見的事,但卻絕少由酋長親自出馬。可想而知,這位首長一定是有求於大君。傑穆的策略一向便是,盡可能於合理範圍內滿足沙漠部落的所需,以便維持彼此間的和睦共處。
想到這裡,歐瑪壓下心中的不耐,走進鄰室從窗戶向外望去。天井中早已站滿了圍觀的人群,但他們都謹慎地與那兩匹馬保持一段距離。因為那兩名阿拉伯馬僮,似乎很難控制場中那兩匹嘶鳴不已的馬兒。
一瞥之間,歐瑪頓時對那兩匹馬留下深刻印象。它們通體雪白、肌膚發亮,一看便知是純種的上等馬。在巴瑞克城內,還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座名貴的馬匹。接著,歐瑪兩眼一亮,頓時醒悟到它們靜不下來的原因。兩匹馬當中,一匹是雄的,一匹是雌的。老天啊!這是一對種馬!
他搖搖頭,折回辦公室交代小官去請送禮的人進來。這位酋長莫非瘋了不成?他難道不明白,這一對種馬名貴非凡,做為奉獻給蘇丹國王的禮物都不會顯得寒傖?據歐瑪的判斷,它們絕非來自沙漠地帶的阿拉伯馬。它們究竟來自何方?
另一個念頭卻令歐瑪心中冒起一把無名火。傑穆若是見到這兩匹馬,一定會欣喜若狂。但是,基於安全上的考慮,他勢必不能騎馬出宮,到原野上痛快地馳騁一番。對傑穆而言,這無異於火上加油,將使他的情緒更加惡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