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文擬思
「嗯。所以我現在的處境十分危險,不走不行。」事關生死,蕭子暮凝肅的瞼卻仍古井不波。
「我很清楚你,你是怕拖累我們吧?其實,應該是我們拖累了你才對。」徐爺語氣沉重。「我們這群人都是帶罪之身,先不說官府拿我們當土匪,當朝的天子大概也容不得我們這群人存在。我們『十條龍』勇士因張士誠兵敗才躲到大別山築山寨,想不到朱元璋人都死了,十條龍也剩不到幾條,丫頭都算是孫子輩了,我們還是被查出來,若沒有你的協助,我們哪能在這裡安身立命呢……」
「你們的行蹤會曝光,是在朱棣攻入南京後,有人故意放出消息說十條龍攜走張士誠的秘寶,且消息十分確實。由於獲得此寶的人可能威脅朱棣的帝位,朱棣也擔心你們會謀反,因此各方都虎視眈眈,你們的匠才因此被掀出來。」
「是誰說的?十條龍根本沒有藏存什麼秘寶啊!」身子一震,徐爺還是頭一次聽到這個消息。
「這……」他能說嗎?此事內情複雜,且山寨被剿,和他也脫不了關係。「總之,我會解決這件事,徐爺不必擔心。」
「你要如何解決?」徐爺當然不是質疑他的能力,只不過一個文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我要去見朱棣。」這無異將自己送到獅子口,蕭子暮卻十分冷靜。「齊王是針對我而來,你們躲到這裡都快一年了,已經少有人知道你們的身份,齊王也只知我曾與十條龍的後人接觸。朱榑這個人的野心很大,當年他被建文帝削去藩位,後來朱棣即位後讓他復爵歸藩,但他心底卻很不服。因此,他鎖定了我來匡扶他,但最終目的還是想從我身上探得秘寶的消息。」
他輕歎了口氣。
「他終於蠢動了,現在去見朱棣是最好的時機,可以一併解決迫在眉睫的朱榑之危,也可順便化解所有人——包括朱棣,對你們及秘寶的覬覦。」
「這太危險了!」徐爺不由想勸退他。「你這一離開,朱榑的人會吊著你後頭,朱棣也不會聽你的話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自有我的辦法,朱榑他不敢動我的。」保命符自然就是張玉雲的畫像。在朱榑得到畫之前,又須顧慮朱棣的想法,故不會輕易傷害池。
「可是……丫頭怎麼辦?」說理不成,只好動之以情。「丫頭她可能無法忍受你突然的離開……」
「徐爺,其實……其實我沒有和翎兒圓過房。」蕭子暮有些難堪,因而口中遲疑了一下,但他非說不可。「在我離開後,希望徐爺能勸她另外找個好人家……」
「沒圓過房?」徐爺狐疑的打斷他。「子暮,你是不是『那兒』不行啊?」
「那兒?」是什麼?
「就是『那兒』啊!」徐爺又加強了語氣。「大家都是男人,沒什麼好彆扭的。我們山寨裡有一種秘方……」
「咳咳……不是的,徐爺你誤會了。」蕭子暮終於懂了,臉上也浮起詭異的暗赭。「我很好……這個,我不和翎兒圓房,是不想誤了她。你也知道我娶她只是一時之計,為了整合當時山寨裡紛亂的人心。如今事情已了,你們也都安定下來了,也是我該走的時候了。」
「唉,在某些事情上丫頭是很固執的。你不會不明白丫頭愛慘你了吧?」
「我想,這可以慢慢開解她。」蕭子暮沒有否認,全南山塢的人大概都知道這是鐵錚錚的事實。
「有這麼容易就好。子暮,你知道不知道丫頭嫁給你之後,為什麼老穿紅衣?」徐爺進一步逼問。
「我也納悶過,或許是她喜歡?」他記得,鳳翎在成親之前,也是什麼顏色的衣服都穿的。
「因為你稱讚過她。」徐爺開始頭痛了。「成親那天,你隨口讚了句她好美,而當時她正穿著鳳冠霞帔,那,是紅色的。」
所以她以為他愛看她穿紅衣?蕭子暮像被什麼狠狠撞擊了一下,腦子裡突然一片空白。她太傻、太傻了!他甚至記不起來自己是否真的稱讚過她,她卻因他一句無心的話,而改變了一向的穿著?
「子暮?子暮?」徐爺輕推了下他,發現他一陣呆滯,忽然腦海裡湧現一種想法——或許,丫頭的執著並不完全白費?「你真的一點都不愛丫頭?」
「我不能愛。」蕭子暮終於恢復神志,臉色卻變得僵硬。「徐爺,我對她,歉意大過於一切,幫我好好照顧她、開導她,這世上有更適合她的男子。這麼一來,我的離去才能無牽無掛。」
「你……唉,希望你不會後悔你錯過了什麼。」造化弄人,蕭子暮肩負的使命,比兒女私情要重要得多,徐爺也只能喟然。
若說蕭子暮這一去有什麼放不下的,莫過於鳳翎為甚。尤其她又是那麼不懂得照顧自己,於是他淡淡地道:「我這陣子就會離開,離去之後,可能會有些人來盤查,你們莫要說出自己的來歷,也千萬要撇清與我的關係,更重要的,別讓翎兒出頭,他們來過一兩次,就不會再來了。」
徐爺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孤身而去,除了要解決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更是要引走所有的敵人——不管是針對他的,或是針對他們山寨的敵人——這等於是用他的生命在保障所有人的安全。
「子暮……」這種想法,要讓鳳翎知道了,相信她會追到天涯海角……
「匡!」一陣撞門的聲音又突兀傳來,蕭子暮與徐爺立刻心生警戒,迅速移目一看——
「翎兒?」
「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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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徐爺?」鳳翎瞠大了眼呆在當場,手裡還高舉著刀,差點兒就劈下去……忽然間,她美目一凝,氣惱地罵道:「你們都騙我!」
「丫頭,妳聽到了什麼?」徐爺老眉一皺,方纔他們的對話要讓鳳翎聽到一句,對她將是多大的打擊?
「我聽到什麼?我不必聽,用看的就知道了!」她氣得一跺腳,放下手中的刀來到兩人面前一拍桌。「徐爺,你明明說要去買貨,怎麼買到這裡來了?還有相公,你不是去學堂了,怎麼會回家了?你們分明都在騙我!」
聽到她的說法,兩人心裡都鬆了口氣,徐爺故意反問她:「那妳怎麼也回來了?」
「我以為有賊呀!那些陷阱我都綁了線,線的末端系隻鳥兒,陷阱一觸動,鳥兒就飛來了,怎麼知道會是你們弄的……哎呀!徐爺你不要轉移話題,你們怎全跑回來了?」她突然又粉面含嗔地瞪著他們。
她的話令兩人又頭大起來,方才想到她的固執可不同一般。徐爺正想編派一套好的說法唬弄過去,由天而降的一道聲音卻解了他們的圍。
「蕭子暮,你以為那些陷阱可以攔得住我們?」嘩啦嘩啦,屋頂被穿破一個大洞,躍下了五個人,李參議赫然在內。
「你們果然來了。」蕭子暮漠然地盯著他們。「在下的幾幅丹青,王爺可滿意?」
「哼!」李參議陰陰一笑,完全不把鳳翎和徐爺放在眼裡。「抓人!」
「抓你個頭!」火頭正旺的鳳翎剛好碰上這些人給她練刀,二話不說就劈過去。「你們弄壞了我的屋頂,還想抓我相公?找死!」
紅色的衣袖如繁花飛舞般輕揚,轉眼架開兩個人的攻勢,還附贈了一拳,逼得來人直往牆上撞去。餘光瞥見其它人往蕭子暮及徐爺頭上招呼的一刀一掌,鳳翎纖腰一扭,揮刀直入,逼退了蕭子暮頭上的刀,對於揮向徐爺那一掌,卻是不聞不問。
「鬼丫頭,眼裡就只有妳相公!」徐爺沒好氣地罵了聲,輕描淡寫地擋去一掌,將敵人推向鳳翎,身子沒移動半分,仍是和蕭子暮對面坐著。
忽然李參議側身而出,離開了戰鬥圈,手呈爪狀急如迅雷地移向蕭子暮,就在快碰到他後領的一寸前,鳳翎的刀像長了眼睛,由後領與手爪之間細微的縫隙斜飛而上。
「相公,前傾低頭!」呼——刀鋒險險順著蕭子暮的背脊削過,之後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順手橫掃過去。這一著擋去了李參議的進擊,也將他逼到徐爺身前。
在徐爺的壓力下,李參議不由變招改爪為鉤,直取徐爺雙眼,後者只是身體輕輕一顫,竟然就躲了過去。李參議對他的高明大驚失色,但為時已晚,手被徐爺順勢一帶,整個人重心不穩朝櫥櫃撞去。
「丫頭,妳的花瓶啊!」閒適地叫了一聲,徐爺抱著看好戲的心態往鳳翎那方瞟過去。
「啊……」來不及了,李參議撞倒了櫥櫃,不僅花瓶死無全屍,一些雜物也砸落一地。鳳翎憤憤地用刀挫倒一名敵人,將氣發在眼前倒霉的人身上。「死鬍子,你竟敢壓壞了我的花瓶!那是我相公上的釉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