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紅衣暮色

第4頁 文 / 文擬思

    破風聲從蕭子暮肩旁削過,「砰當!」一個隨從被摔出門外,在蕭子暮兩次眨眼的時間內,另一名隨從以一樣的姿勢飛出了門,最後,鳳翎的刀鋒停在李參議的下顎前。

    「滾!」刀子又往前推了一些,李參議陰狠的哼一聲,憤憤離去。

    鳳翎見煞星全都走了,擔憂的望向蕭子暮。「相公……」

    「放心,沒事。」眼角餘光送走了外頭三人,他從容地拿起碗筷繼續未完的早膳。

    「可是他們要害你啊!」她直覺抓住他的袖子。

    「用膳吧。」他將她的筷子遞過去,嚴肅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卻自有一股凌人的氣勢,鳳翎不得不悻悻然放手接過。

    望著她默然低頭,食不下嚥的樣子,蕭子暮心裡也不好受。表面上他如往常般用菜,但暗地裡卻不斷注意她。一時間他喉頭窒然,數度欲言又止。

    他將要離她而去了,她,受得了嗎?

    第二章

    「阿大、阿二,關門了。」

    鳳鳴號裡,徐爺閒散地遞個眼色,孿生兄弟二話不說請走了店裡的客人,關上門板。

    一直神遊太虛的鳳翎感受到嘈雜的環境突然靜了下來,才回過神疑惑地問:「徐爺,為什麼要關門?才開門不到兩個時辰呢!」

    「丫頭,有話就說吧!」她熱情的招呼幾乎成了鳳鳴號的招牌,今兒個卻反常地不文不語愣在一旁。大伙都心知肚明只有一個人會令她如此,索性關上大門讓她一吐為快。

    聽見這話,鳳翎強打起的精神立刻消去,垂下雙肩走到櫃檯旁坐下,一抬頭正要開口,店裡所有人——包含應該在後頭的廚師、夥計、掃地工——團團圍在她身邊,菜刀、掃把、抹布及包餅的油紙等等都還拿在手上,看來是急忙全放下了工作,準備聽她大吐苦水。

    「你們……」鳳翎忽然一陣鼻酸。

    在她爹過世之後,身邊最親的人除了蕭子暮,就是這群寨裡的叔伯兄弟了。也因此,面對他們,她可以毫無保留,肆無忌憚地訴說任何事。

    「徐爺……我相公是不是被我拖累了,所以……嗯,『懷才不遇』?」

    「懷才不遇?怎麼說?」徐爺皺起眉頭,他最擔心的事可能要發生了。

    「今天早上,家裡來了三個人,說是齊王朱榑派來,叫什麼李參議的……」她幽幽敘述早上發生的事。「……所以,相公不和他們走,是不是因為我太依賴他?」

    「不是這樣的。」徐爺的心為鳳翎放了下來,卻又為蕭子暮提了起來。「子暮無論如何都不會向齊王屈服,妳替他趕跑了壞人,他還會感謝妳!」

    「是這樣嗎?可是我覺得他心裡有事沒有說出來。」這是第一次,她問,而他沒有回答。

    唉……徐爺在心裡長歎一聲。蕭子暮是個渾身是謎的人,他所隱瞞的秘密,相信足以顛覆整個國家。徐爺雖然對他也所知有限,但至少還略知他的來歷;可是,身為他髮妻的鳳翎卻知道得更少,蕭子暮對她而言,只是她的夫君,一個救了他們山寨的人。

    「丫頭,妳有沒有想過,子暮在到我們山寨之前,他是做什麼的?」總有一天她必須面對一切,所以他決定先透露一點有關蕭子暮的事。

    「他做什麼的?」鳳翎理所當然的反問:「不就是個書生嗎?」

    徐爺緩緩搖頭。「妳看過哪個普通書生有他那種氣度的?」若非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不會有那麼深沉的氣韻。蕭子暮就如一泓靜潭,深不見底,而人如其名的鳳翎真的就像一支羽毛,始終浮在潭水之上,難以深入測得潭心。

    阿大見到鳳翎苦思的模樣,也起了絲懷疑。「徐爺,蕭子暮不是個普通書生嗎?」

    「他當然是個書生,但我猜,他定是個大有來歷的書生……其實我也是聽來的,先皇洪武帝在廢了宰相胡惟庸後,身邊能商量事情的能人愈來愈少。再加上太子朱標病死,朝廷為之震動,諸皇子陰謀奪嫡,雖後來立了嫡孫朱允炆,但國家局勢也隱然動盪起來。就我所聽說的,當時子暮年紀輕輕,卻資質難掩,洪武帝巧合認識了在民間的他,便十分心儀,雖然數度授官,子暮皆拒而不受,但洪武末年的政局穩定,子暮定有著不可磨滅的影響力。」由於當時山寨的採買事項皆由徐爺負責,因此他時有機會從商旅口中聽到一些朝廷的秘聞。

    「那洪武帝駕崩,由建文帝繼位之後呢?蕭子暮又幹什麼去了?」阿大聽出了興趣,緊接著問。

    「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建文帝朱允炆僅在位四年,就由現在的永樂帝朱棣取而代之,這其中一些隱而不宣的細節,子暮應該不會不知道。」這同時也代表著,蕭子暮知道的事情太多,處境也太危險。徐爺意味深長地望了鳳翎一眼。

    「那……相公為什麼不告訴我呢?無論過去他是個江洋大盜或乞丐,我都是那麼喜歡他的啊!」她愈聽愈喪氣,他不愛她也就罷了,還把她當外人一樣嗎……

    「喝!」平常在鳳鳴號裡掃地的獨眼龍突然怒吼一聲,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他拿起手裡的掃把虎虎生風地在天上轉了兩圈,粗聲粗氣地罵道:「管他蕭子暮以前是個窮酸還是天皇老子,他敢讓丫頭不高興!看老子不砍他個十刀八刀的……」

    「獨眼爺爺,不准你傷害我相公!」鳳翎從椅子上跳起來,像只老母雞般杵在獨眼龍前,搶過他的掃把。

    「丫頭,我只是看不過……」不知是否被她的氣勢壓下去,獨眼龍看著她生氣的臉蛋,什麼狠話全吞回肚子裡。

    「無論如何,誰都不許動我相公一根寒毛!否則,我鳳翎就……」腦際忽而閃過一點什麼,鳳翎停下了話。想著想著,臉上慢慢泛起一股堅毅的微笑……「我懂了!我究竟在煩什麼呢?再怎麼樣,至少我還能保護他,我怎麼會覺得自己累贅呢?至於他以前是什麼人、做什麼工作,一點兒都不重要嘛!」

    是啊!只要他能好好的活著,只要他對她好,她就非常滿足了不是嗎?管他愛不愛她,管他把她當成什麼呢!至少、至少他在她身邊啊……

    「丫頭……」徐爺再也說不出什麼。她自己想開了,卻令人高興不起來,她的死心眼,總有一天會令她傷心難過的。

    「徐爺,你不必再說了,我懂。」又多瞭解了許多關於蕭子暮的事,也釐清了自個兒的盲點,鳳翎打心裡快活起來。「好了,開門做生意了!商家最重視的就是名聲,這樣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怎麼成?」

    徐爺因她有樣學樣的搶白一時語塞,最後只能搖搖頭,指揮店裡的夥計們開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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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鳳翎一如往常起了個大早,興高采烈地張羅早膳,仍是相公前相公後的叫,昨天出門前臉上佈滿的陰霾已不復見。

    蕭子暮若有所思的盯著她,這是她的優點——遇到困擾的事,她會想辦法替自己的情緒找個出口。然而,她愈是堅定的愛他,他心裡的沉鬱便愈重。

    他隱瞞了太多事,而這說不出口的態度,多多少少傷害了她,但她彷彿毫不介意,看著他的眼光,戀慕半分未減。

    「相公,你要去學堂了嗎?」餐後,鳳翎來到他身邊,嬌靨湊到他面前。她今天的紅衣繡著銀絲,襯托得她整個人更加迷人。蕭子暮一時有些茫然。

    娶她是逼不得已的決定,在他離去之後,一切便風平浪靜了,他衷心希望她能真正覓得一個適合她的良人!所以他沒有碰過她。

    成親一年了,這在別人眼中幾乎不可思議,但他不要她留下遺憾,而他也……沒資格碰她。

    她的美麗,該是為另一個男人而綻放。

    「相公?你怎麼了?」鳳翎又喚了一聲。

    蕭子暮似毫無所聞,轉開了目光,走到桌邊坐下沉思。忽然間,他凝視著桌面,用手指沾了些灰塵細看,表情一變而為凜然。

    「你究竟怎麼了?不舒服嗎?」叫了好幾次都沒反應,今天他太奇怪了!鳳翎忙移近他,手在他的臉上摸來摸去,好像這樣就能找出病症。

    「我沒事。」他怎麼能告訴她,他方才看她看得出神了呢?輕輕抓下她的手,臉上還有她小手留下的餘溫,麻麻癢癢的。蕭子暮直覺摸著自己的臉,卻沒有了方纔的感覺。「妳剛才說什麼?」

    「我剛才是問你,你要去學堂了嗎?」鳳翎又仔細地觀察他的氣色,似乎真的沒事,她才鬆了口氣。

    「今天……」蕭子暮不知為何向屋頂望了一眼。「我今天不去學堂,妳也別進店了,我們繞到鳳鳴號和徐爺交代一下,我帶妳去幾個地方。」

    「好啊好啊!」相公還是首次要帶她上街呢!鳳翎感到身體輕飄飄的,眉眼都笑彎了。「那我要吃倉粟小米糕、荷葉餅、米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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