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喬軒
連公主都屈服在司徒漠的跋扈下,真令人失望!
那句話有如一記重擊,使得琅琊晶臉色一白。
所有人都離開了,偌大的寧心宮裡,唯有琅琊晶與司徒漠兩人相對。
琅琊晶的臉色依舊蒼白,那句耳語帶給她的打擊大得超乎想像。
「公主。」司徒漠低喚著,琅琊晶茫然地抬起頭,迎上他看似溫和的眸子,然而他輕柔語氣中所透露的殺機卻令人不寒而慄。「如果你願意,我會讓那個冒犯你的饒舌者付出代價。」
他輕鬆的表情好像不是在建議她殺人,而是建議她揉死一隻螞蟻。
「不,不要!」她心下一驚,猛搖螓首,長髮紛亂地披散在荏弱的雙肩上,「他只是說出你我心知肚明的事實,說實話並沒有錯。」
「那不叫說實話,那叫挑唆,這類的人總是唯恐天下不亂,留著何用?」司徒漠望著她驚恐的眼神,唇邊不由得露出一抹安撫的笑意。「公主仁慈,你若不想追究,那臣就不追究了。」
琅琊晶瞪著他陰惻惻的笑臉,心寒地問:「你為什麼總是想著殺人?平平靜靜地過日子不是很好嗎?」
為什麼非要你殺我、我殺你的在刀口下討生活?他是吃飽太閒,所以想要追求刺激嗎?他只有從殺戮中才能得到快感嗎?
「這頂大帽子,臣可就戴得冤枉了!」司徒漠在她身旁落坐,把玩著她烏黑如絹的長髮,神態悠閒地道:「臣並沒有總是想著殺人,相反的,臣只是為求自保。宮廷裡沒有長久的和平,這一點,公主應該知道。」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用意的,他所剷除的每一個人,也都是必須的,如果她肯睜開她的雙眼,好好的看看他,那麼她會明白的。
可是,他總是等不到那一天。
「自保?」她喃喃念著這兩個字,菱唇逸出一絲冷笑,「在這個琅琊帝國裡,有誰敢動你分毫?」
有女皇罩著的司徒漠,不去動別人就該偷笑了,誰敢來招惹他?他說這話,不覺得可笑嗎?
司徒漠懶懶一笑。「公主這麼說,豈不是存心折煞微臣嗎?有道是伴君如伴虎,朝在君王側,也許晚上就去見閻王了,這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為什麼他能夠在詭譎多變的宮庭中立足?就因為他懂得未雨綢繆。這麼做,難道有錯嗎?琅琊晶頹然掩面,對於這些千篇一律的對話已經厭倦了。
「那就照你的意思殺光所有的人吧,把那些阻擋你的、威脅你的人全都殺了,你想怎麼處置我也悉聽尊便,就是……就是不要把我變成和你一樣的劊子手。」
她不想加入什麼皇子之爭,也從來就沒有問鼎皇位的野心,為什麼他就是不懂?
「公主言重了,臣不過是個內閣學士加皇子太傅,沒有擺佈公主的權力。」司徒漠的語氣,與撩撥她秀髮的手勁一般的輕柔。
如果他真有心想擺佈她的話,又怎會處處留餘地?
琅琊晶緊繃的聲音透過指縫,流瀉在沉靜的寧心宮裡。「你是沒有權力,但你一直在做逾越你本分的事。」
司徒漠挑眉,狀似不解地問:「公主何出此言?」
琅琊晶突然動怒了,她倏地站起,推開窗戶,西風呼呼地灌入宮中,將紗燈裡的燭火吹得搖曳不定,彷彿是黑夜中的群魔亂舞。
她指著遠處的御花園,一字一字地吐出:「你就像是御花園裡的九重葛,只要眼前有梯子,就伸長了身體往上爬,爬滿了棚架還不夠,還妄想要攀上官簷!砍斷了莖條,就往別處長,即使燒燬了根部也無法完全根除,只要春風一吹,種子一落土,就開始不停滋長,永無寧日──」
「公主,」司徒漠收起漫不經心的表情,用一種冷漠到骨子裡去的聲音說道:「既然你已知道,我是個不達目的不肯罷休的人,為什麼你就是不肯答應我?」
琅琊晶嫌惡的別開臉。「答應你什麼?加入手足相殘的紛爭?」
「公主──」
「別再說了!」琅琊晶堅決地表明立場。「沒用的,你再問幾次結果都一樣,我不想當女皇,對政治也毫無興趣,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我學不來!我很甘於平淡,只想安安分分當我的公主,隨心所欲地過我想要的生活。司徒漠,我和雄心萬丈的你不同,平平靜靜的生活,那才是我衷心所求。你想做什麼是你的事,不要把我拖下水。」
司徒漠端詳她好半晌,許久,都沒有開口說話。
自從他被封為皇子太傅已經兩年有餘,但在這兩年之中,他們兩人的相處模式一直就沒有變過,永遠是那麼劍拔弩張,每一次的見面都像是在打一場永遠沒有結果的仗。
他不累嗎?很累。就因為如此,他不能夠再拖下去,他今天是抱定決心前來的,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她點頭,要她加入這場皇子之爭。
他拉著她在妝台前坐下,然後動手抽去她發上的簪釵與珠花,放下她一頭烏瀑般的過腰長髮。
放下長髮的她,看起來格外甜美可人,纖弱無依;剔透如水晶般的眸子,純淨不染纖塵。
就是這樣的天姿絕色、靈動無瑕,也因為她的無慾無求、悠然自得,更挑起了他想據為己有的慾望。
司徒漠的大掌穿梭在她的發間,似挑逗又似愛撫,深沉的目光與她的在鏡中交會,好半晌後,他才低低吐出:「晶,女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突如其來的噩耗再度令她小臉一白。琅琊晶不信地瞪大雙眼。「胡說!我生辰那天才見過女皇,她看起來健朗無恙!」
「那是你所看見的,別忘了我是女皇的幕僚,我與女皇議政的時間比起滿朝文武百官早朝上奏長得多,女皇的健康情形我再清楚不過。」
意識到司徒漠並非妄言,琅琊晶以顫抖的手按住失色的唇瓣,好半晌才問出口:「召過御醫了嗎?」
「召過了。」
她急切地追問:「御醫怎麼說?」
司徒漠望著她擔憂的容顏,據實以報。「是心絞痛,已經發作過兩回了,御醫說,恐怕撐不過明年春天。」
琅琊晶發出一聲銳利的抽息,只覺腦中一陣暈眩,幾乎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司徒漠攬住她的雙肩,讓纖弱的她靠在他的懷裡。
「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她抬頭看著司徒漠,眼神充滿痛苦。「我是不是……最後知道的人?」
他撫摸她蒼白的容顏,像是怕驚駭到她般放輕聲音。「不,朝廷百官都尚不知情。這件事女皇下令過不許張揚,但紙終究包不住火,長公主那裡已得到消息。」
女皇畢竟是女皇,她將國家放在自己的性命之前,就怕自己有了萬一,琅琊宮廷裡的平和會毀於一旦。
不過,看樣子女皇極力隱瞞的苦心已經白費了,長公主琅琊雁早已為皇位之爭動起來。依照琅琊國的律法,繼位者不一定非是嫡長女不可,儲君人選必須在女皇所出的所有公主都行過成年禮才可決定,若女皇在琅琊晶十五歲前辭世,那只有各憑本事爭天下,強者為王,敗者為寇。
除去早夭的二公主,與沒有繼承權的四皇子不談,有個野心勃勃、鋒芒畢露的長公主在,就算琅琊晶再怎麼甘於平淡,目前的局勢也不允許她悠閒度日。
她痛苦地支著額,不願面對即將面臨的風暴。
「我不想爭,就讓大姊即位吧!我……自願退讓。」
「事到如今,你不能夠說這種話!」司徒漠握住她的雙肩,強迫她面對現實。「琅琊帝國開國至今,只要是由鬥爭中勝出的一方,沒有不剷除異己的,即使是面對手足也絕不心軟,琅琊國如此,臨國大唐、月苑如此,還有數不清的殷鑒在前,這些還不夠你心生警惕嗎?難道你以為你只要置身事外,這一切就與你無關,你就可以隨心所欲的過你想過的生活?」
她憤然揮開他的手,對著他怒吼。「那你要我怎麼辦?我從來就不是勾心鬥角的料,政治的事,我更是一竅不通!姊姊會懂的,她明白我沒有野心,我不會幫任何一方,也不會阻礙任何一方,她不會為難我的……」
「你的想法還是那麼天真!」司徒漠毫不客氣地打破她的幻想。「你以為你那個心狠手辣的大姊會任你隔岸觀火而不置一詞嗎?」
她瞪大眼睛,一時啞然,不知如何辯解的她最後只能無力吐出。「我……我不是隔岸觀火!我是無意加入啊!」為什麼他非要這麼抹黑她?
「但她不會明白的,是不是?就算你一心想避開這場鬥爭,但還是躲不開的,因為你是三公主,因為你是繼位人選之一,就憑這一點,她仍會想盡辦法拖你去蹚渾水的!」
琅琊晶望著司徒漠堅毅而透析一切的雙眸,啞聲問道:「難道我……就沒有別的選擇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