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喬安
這是生平第一次,他的心,有些亂了。
「妳的手……」
「我的玉……」她左右尋找著掉落的翠玉,完全無視自己受傷的手臂。
昔東浚走上前,彎身替她撿玉,這塊玉色澤純透、雕工精緻,一看便知道是價值不菲的上等美玉,當然,他也看見了翠玉上刻工細微的兩個字。
「你看到了,就是這兩個字,食樂,以後我也有名字可以讓你叫了。」看著昔東浚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的名字,食樂忍不住心裡欣喜,衝著他直直發笑。
昔東浚強迫自己忽視她的笑,冷硬地將玉塞回她手中。他都已經害她手臂脫臼了,她竟還笑得出來?!她是不是摔壞了腦袋?
「謝謝。」她將玉握入掌心。
「你不必向我道謝!」他的心情更惡劣了。愧疚……在心中無形擴大。
食樂拉著他的衣角,想仿照先前的方式站起身,可雪地濕滑再加上手臂無法施力,她根本動彈不得。
「呃……昔大哥……你可不可以扶我一把?我一直坐在地上,嗯……很冰。」她的屁股好冷,已經凍僵了呢!
「你不要動!」他喝令她。
食樂停住,真的乖乖的不敢動。
昔東浚彎下腰,湊向她。在食樂還搞不清楚他的意圖之前,他已伸手一把橫抱起她,直接走向「雪閣」。
食樂嚇得全身僵直,不知是冷,還是緊張,她牙齒抖顫得更厲害了。
「昔……昔大哥……我我……我可以自己走……」
「你受傷了。」
「可是我的腳……沒……沒……」沒受傷啊……
她看著他好看的側臉,雙頰緋紅,心跳急促,想說的話也瞬間隱沒在空氣之中。
靠著他胸膛的感覺,好溫暖哦!
就算她的手被他「不小心」拉傷了,可是換來他對她的「關心」,讓她覺得好開心,至少他沒有不理她。
食樂甜甜地偷笑,輕輕悄悄地將頭倚靠在他的肩膀,想多貪一點他的體溫。那窩心的溫熱,從與他接觸的每一寸源源不絕地擴散到她四肢百骸,好溫暖、好溫暖呵……
這種被抱住的感覺……
雖然不記得過去的事,但她很確定自己從來不曾被人如此抱過,這感覺……既陌生又緊張,但,她喜歡……
一進「雪閣」,昔東浚直接走向床邊。食樂更加臉紅心跳,有種他要抱她上床的曖昧錯覺。
小心地將她安放在床上,昔東浚面無表情道:「別亂跑,我叫阿沅再去請大夫來看你的手。」
才一離開他的懷抱,襲人的冰寒再度竄向她,剛攫取到的溫暖快速流逝,食樂若有所失地看著他。她好想再多偷得一刻的溫暖呵……
「昔大哥……」她囁嚅道,鼓起勇氣主動拉住昔東浚的手,將冷涼的玉珮放進他手裡。「送給你……我的名字。」
一抹紅暈又悄悄爬回她的腮頰。
昔東浚揚起眉,訝異她的舉動。
「這是唯一能證明你身份的東西,為什麼送我?」
「嗯……我也不知道,就是想送你。」
看著代表自己的玉正躺在他的掌心,食樂的雙頰又不由自主地發熱發燙。能夠將玉送給他,她真的感到很安心、很滿足。至於為什麼?她也說不上來,彷彿,這塊玉就該是要送給他的。
「我不需要!」昔東浚冷淡拒絕,將玉又交還給她。「你的名字我已經知道了,這就夠了。」
「你……不要嗎?」她怔怔看著被退回的玉,心裡小小受傷。「為什麼不要呢?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也可以回送我一樣東西,這樣就不用覺得不好意思啦!」
「我不是不好意思。」昔東浚勉強放軟語氣,強迫自己不要去在意她受傷的表隋。「如果你能真正想起一切,甚至想起你是在哪裡見過我,又怎會知道我的名字,我會更高興!至於這塊玉,我不需要。」
「是嗎?」吃力地仰起頭,望著高健挺拔的昔東浚。
他正在皺眉呢……他又皺眉了!
食樂突然有種感覺──很明確的感覺!昔東浚臉上的每道線條、每個動作舉止,以及常有的皺眉習慣,她一點都不陌生。她真的相信,以前她一定常常看他,觀察他的一切。
食樂咒定似地癡望著他,努力尋找某種模糊的熟悉感,屬於她對他的──
窗外,雪,細細飄著。
窗內,心,怦怦跳著。
她知道,一個姑娘家毫無矜持地盯著成年男子猛瞧,似乎很不恰當,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多貪看他兩眼。
昔東浚深吸口氣,很想伸掌蓋住她「肆無忌憚」的雙眼,但他還是選擇強忍住這個衝動。畢竟,不論有心或是無意,他已經連續讓她傷了鼻子和手臂。
思及此,他才發現,愧疚,似乎已滿滿佔據了他的心。
「妳的手……我很抱歉。」意外地,他冷然的眼中出現一抹柔和。
「啊,不用擔心,我的手應該沒大礙啦!」食樂呵呵笑了兩聲,故作輕鬆地想舉起手臂證明沒事,好令他安心,可才剛展高手臂,一陣劇痛立刻襲來,讓她痛呼出聲。「啊──」
昔東浚又皺起眉,對她少根筋的行為感到有些生氣。
「放下你的手,上床躺好,不許亂動。」他再次強制命令道。
食樂怔住,果然聽話地慢慢放下手,脫了鞋,上床乖乖躺好。
他的話,她還是順從的。
昔東浚心底有股奇異的感受,但他沒多留意,只慶幸她的順從至少可以免去不少麻煩。
「妳先休息吧!不准再到處亂跑了,知道嗎?」很壓抑的關心。
食樂點點頭,握玉的小手緊貼胸口,平躺著不敢亂動。
「那,你會來看我嗎?」事實上,是她想看他。
「會,只要你不冷死你自己、不摔死你自己。」臨走前,他還是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拭去她臉上礙眼至極的泥漬。
當他的身影消失在門扉合上的剎那,食樂才敢輕輕挪動自己的手,回味地拂過剛才被他觸碰過的面頰。發現自己眼中不知何時已盈滿感動的淚水。
「好想知道我是怎麼認識昔大哥的哦……」她有點陶醉,同時又無比洩氣地喃喃自語。「我以前一定很喜歡他……可是……為什麼只有我認識他?而他卻不認識我呢……又為什麼我只記得他,卻不記得其它人呢?」
好複雜、好難解的問題哦!
她看著手中刻字的翠玉。
食樂──
這真的是她的名字吧?是吧?
誰能來告訴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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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昔宅內,沉靜,卻隱藏著一股不安。
目前,長安城內謠言滿天飛,自洛陽被攻陷後,安祿山對長安勢在必得,而大唐皇帝可能已經策劃帶著愛妃自行逃難,這些耳語讓長安城內更是人心惶惶,尤其,近日皇宮內已陸續有皇族成員一一輕車簡從地秘密離開。
一旦皇城移空,那麼,長安就形同棄守了。
這樣的後果沒有人可以承擔。禍患一旦臨門,便是無情的摧殘。
為了保護長安城內所有新羅同胞的安全,昔東浚傷透不少腦筋;儘管早已擬好撤走路線和細節,隨時都可動身啟程,他仍須確保一切穩當無虞。
「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得提早動身才行。」一跳下馬,昔東浚立刻對著身旁一道回府的樸昱說道。「你那邊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消息?」
「目前是沒有,不過……倒是發現了一個令人費解的現象。」
「哦?說來聽聽。」
樸昱報上打探來的情報。「據我所知,宮裡的那些皇族們一個個都離開避難去了,但有一小部分的禁衛軍刻意隱藏了身份,留在城內不知在秘密進行什麼事。」
「隱藏身份?」這件事果然很有蹊蹺。
「大概是不想驚動任何人。」
「查得到他們在進行什麼事嗎?」昔東浚問,思索著這不尋常的動靜是否會影響他們離開長安的計劃。
「是要費點功夫,但我的想法是,無須理會,盡早離開長安便是。」樸昱知道昔東浚在擔心什麼,他不怕查不到消息,只是與新羅無關的消息,他懶得理會罷了。
昔東浚頷首,決定計劃不變。「那就按原計劃明天動身,你那邊都成了嗎?」
「都安排妥當了。」樸昱頗有深意地露齒一笑。「倒是你,沒問題嗎?」
「什麼意思?」
冷眼瞟一眼,見樸昱又露出那副逼他揍人的賊笑,昔東浚心裡已猜到他要說什麼了,想必又是跟「她」有關!
「那個姑娘啊,她現在怎麼樣了?」
果然!樸昱這傢伙果然一點都沒有讓人「失望」。
「不知道。」
昔東浚舉步穿過前庭,走向正廳。
「不知道?!」樸昱跟上,連聲追問:「什麼叫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不知道?」
昔東浚的性格是冷了點,但他「刻意冷淡」的態度著實怪異得緊,再加上從阿沅那裡聽說小姑娘三天前傷了手臂,雖然猜不透她是怎麼受傷的,但已足夠勾起樸昱強烈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