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寄秋
黑新心裡嘀咕著,和所有父母一樣不承認「壞」的個性是出自自己。
眉輕顰的黑玫兒放下鍋鏟。「他的心很黑暗、很沉,我幾乎看不到顏色。」
「當年的事對他影響甚大,走了一趟鬼門關回來的孩子不可能一如常人。」如果他不逃走就好了,手下也不會一時心慌射殺了他的家人。
「現在他可不是孩子了,而是危險性十足的男人。」黑玫兒看向父親仍裹著紗布的肩膀。
「唉!是我欠他的有什麼辦法,這條命也算活夠了,他要就拿去吧!」生與死他早看淡了。
其實事後他曾想彌補,可那孩子在警方的重重保護之下失去蹤影,因此這件憾事始終掛在他心上下曾淡去。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亡,至今他仍查不出當年是誰栽贓誣陷,硬是在他和人談判的海邊埋了一小袋白粉,要他罪證確鑿地平白背了個黑鍋。
想他前半生雖然混跡黑社會,與人逞一時勇,但他自問一向光明磊落,未曾傷害過一個無辜,唐家的事故讓他愧疚萬分,直至今日仍耿耿於懷,希望能還給孩子公道。
畢竟錯的一方是他,見人家燈光大作就莫名地闖進去閃躲警方的圍捕,想來都有些粗心大意。
「爸!我不許你說喪氣話,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逃不掉就只有面對。
「你決定了嗎?」不是沒信心,而是將近二十年的仇恨不容易撫平。
「事在人為,不去試試看怎知成不成,反正我們兩條命賠他家三條命還算賺呢!」她開玩笑的說道。
二賠三,划算。
「你喔!就是不懂得害怕……咦!是什麼味道……」噢喔!他真得把胃藥找出來。
黑玫兒瞧見焦黑的花椰菜,大笑地關上瓦斯倒了一鍋水去味,她相信沒人有食慾敢去嘗試她今天的「手藝」。
莫名地,她輕舔微微泛疼的唇瓣想起唐君然的吻,可怕的發現自己竟然不厭惡他的靠近,這代表什麼呢?難道她的同情轉變成另一種她不該有的情感。
搖搖頭,企圖搖散心裡頭的影像,她不會讓醫生愛上「病人」的情節發生在她身上,她必須抱持客觀的態度,才能引導他走出黑暗,他們的關係只能建立在觀與望之間。
何況兩人之中還橫跨著一條深溝,誰也下會傻得冒生命危險想跳過,那溝足足有英吉利海峽寬。
「爸,我請你到外面吃大餐,這裡的混亂就留給清潔婦去煩惱。」
她絕不讓自己的手沾到那一片油污黑稠,她是富貴閒人。
第三章
「總……總裁,有位美麗的小姐堅持要見你。」像是不敢相信,睜大雙眼的秘書透過話筒傳來的聲音有些口齒不清。
擔任總裁秘書快兩年,連同先前待在公司的時間大約五年餘,頭一次見到如此典雅出塵的美女來訪,叫她怎能不意外的快掉了下巴。
以前是有幾個不長眼的千金小姐不信同性戀傳聞,濃妝艷抹打扮得像一團集錦花硬要闖關,但是過於跋扈和囂張的個性叫人吃不消,她連通報都懶地一律宣稱總裁外出不在。
反正一進去也會馬上被扔出來,連累她被上司刮一頓,她早學會看人臉色,客戶及花癡她分得很清楚,絕不吃力不討好的自討苦吃。
但是眼前的女子一見就令人安心,淡然的氣質宛如一面平靜的鏡子,讓人自然而然地受她吸引。
「呃!總裁,她說你一定會見她,她是你的仇人。」有這麼美的仇人,沒有男人會記得仇恨。
「仇人?」黑玫兒?!
唐君然才一抬頭,蝴蝶般的身影已然躍人眼中,他掛上內線電話冷視一直縈繞他心頭的魔魅女子,她比惡夢更難擺脫。
記著她的容顏是為了報復,只是他心裡想的卻是她清冷模樣,恨不得剝光她的衣物一口吞下。
她取代了以往夢裡一片腥紅的嗚咽聲,每每夜半遽醒只有平復不了的慾望,腦中的綺麗春意叫他狼狽地必須爬起來沖冷水澡降溫。
該恨她的,不是嗎?為何他狠不下心對她絕情,那天在醫院裡他能強佔她的身子使她痛苦萬分,但他卻在最後的關頭軟了心,只因她咬破下唇好提醒自己不能屈服。
以一個女人而言,她太倔太好強了,寧可悶不吭聲任由他為所欲為而不求饒,他知道只要她一高喊,即使他身為唐朝企業的總裁也難保不身敗名裂。
就心理層面來說,她是一位極為自律且受人尊重的知名醫生,在醫界的名聲不下於企業界的他。
只不過一個是救助無數徘徊下安的孤寂靈魂,一個是踩著別人的頭頂謀取利益的商賈,相較之下她佔了絕對優勢的輿論支持。
而他頂多是人人唾棄的狂蜂浪蝶,得不到半點信任。
「很驚訝見到我自投羅網是吧?你可以停止偵察我的動機,我身上沒帶任何攻擊性的武器。」說她為世界和平而來會下會太過自大?她本身就是威力強大的致命武器。他沒說出口。「你來幹什麼?」
「好笑了,你看不出來我來送死嗎?人家都上門要債了,我豈能無動於衷。」她的口氣像是無可奈何,絲毫不見還債的意圖。
換下專業形象的一面,綰起的發如今像黑緞般直披於背,閃亮發光似黑夜中的星河,不時散發耀眼光芒引人駐足,使得她原本出色的五官更顯清艷。
她一向懂得利用自身的美麗當武器,雖然卑鄙了些卻很管用,人是視覺動物,追求美好是一種天性,誰都不能免俗。
「我倒認為你懷著某種目的而來,你聰明得叫人掌握不住。」這也是他計畫生變的原因。
嫣然一笑的黑玫兒眨眨璀璨清眸。「不介意賞個位子坐吧!」
站久了腿可是會變粗。
「請便,你不像會客氣的人。」唐君然冷誚的說著,向來深沉的眼波濤微微掀起。
「既然你都看透了我的本質,再矜持就顯得矯情。」她挑選最有利同時也最危險的地方一坐。
虎肩一僵,唐君然頓感呼吸困難地惱視她。「你認為這個位子很適當?」
「不錯的置高點,方便我們談心。」她逕自將手環向人形頸靠。
「你真的很不一樣,極富巧思地要來找死。」一股清淡蘭芷香味鑽入鼻側,叫人心猿意馬。
不自覺的手扶上無骨的腰,唐君然被她出奇不意的舉動搞迷糊了,不明白她在玩什麼把戲,半分羞澀皆無地拿他的大腿當椅。
對她,他實在做不到冷然的對待。
像罌栗花的汁液,稍一沾染就會失去平時的沉穩,冷不防的感到暈眩陷入迷幻的空間走不出來。
「死有很多種方法,寬容的允許我選擇我安詳的死法如何?」眼角含笑,她輕撫上他額頭淡疤。
他很想無動無衷,但她的手似導電般令人酥麻。「你在和我談條件?」
輕笑聲鑽入他腦子裡,他覺得被困住了。
「不,是還債。」黑家的人只討債不喜歡欠債。
「還債?」眼一瞇,他倏地控住放肆的纖手,她打算爬遍他一身嗎?通常意味即將遭受報復的一方不是應該驚慌逃開,上天下地想盡一切辦法保護自己好不受傷害,甚至先下手為強的斬草除根,以絕後患?可是她古怪的反其道而行,口口聲聲送上門求死,不但不謙卑還落落大方的挑逗他,儼如他才是欠債的債務人,正接受債主逼債的威脅。
心理醫生的想法確實異於常人,他倒要看看她如何還債。
「咱們先來玩個遊戲吧!你一定會喜歡的遊戲。」針對他的報復而設的遊戲。
「何以見得。」他不玩遊戲,但她該死的挑起他的興趣。
黑玫兒語氣輕柔的在他耳邊低喃,「遊戲的主題是男人與女人。」
「你到底想說什麼,給我明明白白地說清楚。」他不准任何人戲弄他。
男人與女人的遊戲只有一個字——性。
她垂下眼攻玩他的鈕扣。「我們來玩誰先愛上誰的遊戲。」
「黑玫兒,你不要以為愛能化解仇恨,異想天開我會收回討債的決心。」目光驟冷,唐君然嗤之以鼻地將她扯近。
四目相望,兩人進行著意志上的角力,互不退讓地要將對方征服、催眠,然後他的眼中有了她,她的眸裡多了個他。
自然的化學反應,男與女的遊戲尚未鳴槍已然開跑,顯然他們都犯規了。
「我搬去和你同居。」
她一句話讓唐君然啞口無聲,像是乍見恐龍復活般無法置信,漠然的表情有了驚人變化,人們稱之錯愕。
而他竟不反對她的「建議」,頗有心悸地一動。
「為什麼?」他真的想一探她複雜的腦子,找出合乎邏輯的神經。
「因為我將會是你的陽光。」照亮他心中的黑暗。
他不作回答,只是冷冷的望著她。她的話有一半是事實,另一半是他的掙扎,他可以伸手抓住溫暖的陽光,但是那道暗牆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