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寄秋
由下往上看是一張嘴兩個鼻孔和兩道濃眉,髮色不明近乎黑色,質料頗佳的長褲下是一雙黑得發亮的純手工牛皮鞋,應該滿有錢的。
直到黑影逐漸移向腳邊,她順著那雙長腳往上瞧,心頭怦地猛然一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打雷,人打鼓,怎麼倒霉的事全讓她一人包了,難道魚上了岸注定渴死,不然她好端端地躺著曬太陽怎也會撞鬼。
真是壞事做多了會鬼擋牆,好不容易有的好心情全被他搞陰了,上頭是朗朗晴空,而她心裡卻在下雨,霉得想殺人。
「貓兒的爪子不利了嗎?還是舌頭被吻走了,難得見你懶洋洋的神情。」
什麼難得,前後他們不過才見過三次面,根本還是陌生人。「我在作夢,我不認識這個人,他是幻覺。」
「要我再次自我介紹嗎?」貓兒變鴕鳥了,把頭埋在沙裡便以為可以視而不見。
「你滾開,別來破壞我的好心情。」好討厭的笑臉,真想扯下來做水燈。
最好飄到大海中央往下沉,從此兩不相見。
「脾氣還是一樣的糟,真該有人來磨磨你。」那人非他莫屬。
不理會沙琳娜的白眼,心情正佳的桑德利亞眼底噙著笑,不嫌髒地往她身側一坐,俯身低望想將他剉骨揚灰的小野貓。
他還在想該上哪裡找她好,誰知上帝已為他作好決定,不費吹灰之力就見到她。
不知是他的錯覺還是陽光太烈讓他失去判斷力,她似乎比上一回更美了,純真的野性融合優雅的性感,使她更具誘人的魅力。
如果她不跌倒的話,確實是優雅的淑女,可惜貓性難改。
「你笑什麼笑,沒見過人躺著曬太陽嗎?」真希望手上有一把刀,狠狠地插入他心窩。
免得糾纏不清惹她心煩。
「是沒見人跌得這麼理直氣壯,身一翻還能放聲大笑。」看在他眼裡是錯愕,忍不住泛開一肚子笑意。
也許是太陽曬的,她雙頰微紅的瞪向他。「嘲笑別人是件失禮的事。」
可惡,居然被他瞧見,她近來一定犯煞。心裡嘀咕著的沙琳娜生氣的想。
「由別人口中說出或許有幾分說服力,但是你這只不乖的小野貓真懂得何謂失禮?」桑德利亞不自覺的伸手撫弄她烏黑的長辮子。
「別亂摸。」她坐起身拉回辮子往後甩。「我是不懂禮節,所以你最好離我這野人遠一點。」
當她需要那三個人的時候,一個個不曉得窩到哪裡逍遙,放任她和危險人物在一起,也不想想她是否有空陪他玩幾招。
都來了兩、三天,該辦的事還沒辦,不該碰上的人偏偏三番兩次的冤家路窄,她真是讓他們太鬆懈了,沒把頭兒當一回事。
待會非叫過來斥喝一番不可,讓他們明白當家做主的是誰,別一上岸就成了懶骨頭。
「可是我對野人特別感興趣,你說該如何是好?」手一伸,桑德利亞很自然地取下她頭上的草屑。
綠眸為之一閃,沙琳娜偏過頭避開他的觸摸。「野人的說法是去死吧!不過我的心地善良,建議你循原路走出去。」
不管他為何出現在此,她都不想成為他追捕的獵物。
「你在替這家的主人趕客人?」雖然他找的不是她,卻是一意外之喜。
她的獨特確實讓他難以忘懷,每當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總會失神地想到她,猜測她身在何處,正在做什麼事,是否記得他。
打從他有記憶以來,鮮少有人能佔據他的思緒,他一向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而她卻成為那個例外,不請自來地盤旋在他腦海裡,越想抹去她的容顏越是清晰,彷彿近到抬手可觸,讓他有了一絲苦惱。
搞不清楚是什麼感覺,就是很想再見到她,以絕對的優勢佔有她,也許那樣他就不會掛記在心上老想著她。
「要找主人請便,恕我不便招待。」拍拍裙子,沙琳娜作勢要起身。
桑德利亞笑笑地握住她手臂阻止她離開。「你很怕我?」
她冷嗤一聲地坐回原位。「小心風大閃了舌頭,我看起來很怕你嗎?」
這世界還沒什麼值得她畏懼的。
「不怕為何一見我就想走,難道做了什麼虧心事?」嘴角一勾,銀灰色眸子轉黯。
「就算做了虧心事輪得到你來聲討嗎?原則上我對不熟的人一向沒好臉色。」
她劃下界線表示是他越界。
他低下頭狀似檢討自身的缺失,隨即眉一揚的斜睨。「怎樣才叫熟?」
「嗄?」她被問倒了。
她根本不想和他「很熟」,甚至最好是壁壘分明,能不要有交集最好不要,她幹麼多事地和他攀上關係。
「就從你的名字開始吧!相信你不至於膽怯得連名宇都不願告知人。」捉住了尾巴還怕她跑遠嗎?
靈眸一睜,沙琳娜不上當地拍開他愛作怪的手。「去問上帝吧!」
只有死人才上得了天堂。
「嘖!真潑辣,令人期待你在床上的表現。」是否如她的性子一般火辣。
一想到她飛散的發平鋪雪白大床,勻稱的麥色肌膚因他染上薄汗,胸口的火不由得滾燙,延燒到他身為男人驕傲的部位。
「儘管作夢好了,我只會在床上謀殺男人。」一刀割過,乾淨利落。
這一次桑德利亞沒阻止她,隨著她起身緊跟在後,她不肯說出本名總有人替她開口,他有耐心等那一刻到來。
兩人並肩走在草地上,在旁人眼中是一幅唯美的畫面,清靈女子與狂狷男子的對比多麼強烈,讓人想再年輕一回,重享戀愛的滋味。
但是在梅樂蒂看清男人的長相之後反而皺眉,一臉不放心地朝兩人走去。
「小伙子,你該不會是來誘拐我的小公主吧?」她笑聲爽朗卻帶著告誡,要他別伸出魔掌。
桑德利亞禮貌性的一欠身。「日安,夫人,近來身體可好?」
「目前還不錯,如果你不做出讓我傷心的事,相信三十年後我還是這麼健康。」
最該防的就是他。
「夫人好生幽默,不介意介紹這位淑女讓我認識吧?」他的態度恭敬有禮,著實令人拒絕不了。
「我姊姊的孫女琳娜,姓沙,是東方人,個性很保守的。」意思是別來招惹她。
他很想笑地輕咳一聲。「呃!我瞭解,保守的東方美女。」
一個在大街上和男人大打出手的女孩若稱得上保守,相信世上人人都是聖人。
「丫頭呀!這位是浪蕩成性的格萊斯頓侯爵,有事沒事都給我離他遠一點。」被他沾上絕沒好下場。
沙琳娜乖順的一笑,「是的,姨婆,我『絕對』會聽你的話。」她求之不得。
就伯他不死心老來糾纏,趕都趕不走。
眸色一謔,桑德利亞邪氣地搓搓下顎。「夫人,你讓我的心都碎了,我有那麼壞嗎?」
「你是不壞,可卻是每位為人父母都頭疼的人物,尤其是家中有年滿十六歲女兒的父母。」他是天生的浪子,女人一個接一個從下間斷。
「夫人,你傷了一位年輕男人的心,我在你心目中真是如此不堪?」他做出一個備受打擊的神情。
一向善良的梅樂蒂心一軟,輕聲的安慰他。「你是個好孩子,被你愛上的女人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而不被他愛上卻愛上他的女人,注定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這句話她含在口裡沒說出來。
「你不希望琳娜小姐成為那位幸福的人?」他看向一臉不以為意的綠眸佳人,心裡隱隱得意。
即使她不說,他一樣得知她的名字。
「年輕人,你大概忘了自己已訂婚了,幸運的人應該是安德裡斯家的雪倫小姐。」她的耳朵還靈光得很,不致錯過他的喜訊。
頭一回感到失策的桑德利亞有些懊悔太早將消息散播出去。「沒結婚前,人人有權追求真愛。」
「但不會是我的小琳娜,她不適合你。」他們兩人都太傲了,只會互相殘殺。
尤其是她的海盜身份……唉,不適合呀!
「夫人,你狠心截斷你親愛繼子的希望?」他卑鄙地動之以情。
梅樂蒂微笑地望向疼愛的小孫女。「忘了告訴你,這位年輕人是我第三任丈夫的獨子。」
「喔!」沙琳娜甜甜的一笑,一抹詭譎躍入眼中。「那我是不是該稱呼他一聲叔叔?」
論輩份來說應該稱呼舅舅,可是再嫁的梅樂蒂已和他沒有半點關係,所以長一輩的事實下喚叔叔是最洽當的。
「叔叔?!」她竟敢……
桑德利亞的表情是扭曲的,似在考慮要不要掐死她。
「叔叔,以後勞你多照顧了,可別對小侄女有非份之想。」她表現出淑女的溫婉,輕拉裙擺行了個禮。
「你……」他氣得臉都綠了,面對她眼裡的惡作劇無能為力。
第五章
泰晤士河,碼頭工坊。
陰暗的七號碼頭邊有座停放貨物的小倉庫,數道人影在倉庫中晃動,氣氛詭異而陰沈,輕搖的煤油燈散發難聞的氣味。
汽笛聲由遠處傳來,驚擾不了對立的兩方,堅持和懷疑成強烈對比,沒人願意先開口終止這場凝窒的對望,彷彿是無聲的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