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皇上如意

第13頁 文 / 齊晏

    桑朵那每天照例得到鍾粹宮向瑜皇太后請安,而今天宮裡很熱鬧,璃太妃和璘太妃也來了,嫦貴妃正不知說著什麼笑話,一屋子笑聲不斷,一見她進來,都很有默契地淺笑不語,端起茶盞啜飲。

    「朵兒,用過早膳了嗎?」瑜皇太后親親熱熱地喊她。

    「兒臣用過了。」桑朵那勉強笑了笑,只是在璃太妃和嫦貴妃冷嘲的目光下,她笑得一點也不自然。

    「過來這兒坐,吃些百果年糕。」瑜皇太后把她招呼到身邊來。

    霽威日日召幸嫦貴妃,有心冷落桑朵那,讓瑜皇太后對她是既心疼又愧疚,她也深知霽威冷落桑朵那是對她一種無言的報復,可憐了桑朵那要代她受這種活罪。

    「皇后每天都做些什麼消遣啊?」璃太妃沒好意地笑問,仗著遠房小表妹嫦貴妃受寵,眼中放出的光都囂張銳利了許多。

    「噢,最近銀秀教我打絡子,想不到打絡子還挺好玩的,十隻手指頭就能把珠線、鼠線、金線編織出各種漂亮的圖案來,真了不起。」桑朵那把玩著纖纖十指,很認真地回答。

    璃太妃一副大驚小怪的表情,說道:「噯喲,我們皇后娘娘怎麼把下人的活兒拿來做了呀,你難道沒別的事好做嗎?」

    「我也不知道能做什麼?待在坤寧宮裡無聊得很,所以現在愈來愈愛賴在皇額娘這裡不走了,在這兒跟皇額娘一道用膳,吃的東西也香多了。」桑朵那完全聽不出璃太妃語中故意的嘲弄,有人願意跟她閒聊,她高興得一打開話匣子,就嘰嘰咕咕說個沒完。

    「皇后娘娘可以作作畫、寫寫字呀,像我們家馨月琴棋詩書樣樣行,在江南官宦世家長大就是不同,難怪討人喜歡。」璃太妃得意地說。

    瑜皇太后沉下臉來,她當然聽得出璃太妃故意炫耀的味道,心裡又怒又氣,卻礙著皇太后的身份,不好隨便發作。

    桑朵那這會兒也聽出些許不懷好意了,她笑得有些僵硬,目光甚至不敢朝嫦貴妃望去,心中對她存著一股莫名的懼意,不明白自己怕她何來?

    璘太妃忍不住搖頭歎氣,倒是挺同情這個小小年紀的皇后娘娘。

    「皇額娘,兒臣在皇上肩膀看見一道傷疤,不知道這道傷疤是如何造成的?」

    當嫦貴妃一提出這個問題,突然每個人臉色都變了,她本來是想藉此暗示自己和霽威之間的親密,好打擊桑朵那,卻不料誤觸宮中最禁忌的話題。

    「馨月,不許多問,以後也不許再問起這件事。」璃太妃厲聲喝阻她。

    嫦貴妃尷尬地低下頭,但她依然成功地影響了單純的桑朵那,一想到霽威和嫦貴妃之間的肌膚之親時,桑朵那的心情就直沉入谷底。

    「皇上駕到!」

    太監剛進殿稟報,霽威隨後便走了進來。

    「皇額娘,兩位太妃吉祥。」他屈膝請了安。

    「皇上吉祥。」桑朵那和嫦貴妃分別蹲身行禮。

    「皇上辛苦了,今日召見哪幾位臣子?」瑜皇太后例行性地關切。

    「兒臣召見了肅格中堂,隨後召見兵部艾剎,也接見了暹羅國使臣。」他聲音平穩,目光略略一抬,下意識地輕瞥一眼桑朵那,卻見她恍若失神地呆望著他。

    「艾剎?可是讀了不少兵書,文武全才的那個武狀元?」瑜皇太后笑問。

    「是他沒錯,兒臣有意重用他。」再看桑朵那一眼,她還是一瞬不瞬地望著他,恍若無神,恍若沉思。

    「好,將才得來不易,皇上目前正是用人之際,一定要好好攏住他的心。」

    霽威聽得出瑜皇太后言中之意,肅格和九門提督都是霽善的人,位高權大,暫時動不了他們,所以他必須盡快培養一批封他效忠的兵馬,防患於未然。

    「對了,兒臣帶來暹羅使臣進獻的珍珠,這東西對兒臣沒有用,所以決定借花獻佛,獻給皇額娘用吧。」他示意小太監榮安將一盒錫色大珍珠獻上去。

    瑜皇太后喜逐顏開,心裡萬分高興霽威今天臉色和悅,不像往常總冷著一張臉來去匆匆。

    「額娘很高興你有這份孝心,不過額娘戴這些珍珠能給誰瞧呢?倒不如送給皇后,皇上以為好嗎?」她有心替桑朵那製造機會。

    霽威斜睨一眼桑朵那,見她愕然回神,發呆了好半晌,才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他有些詫異,沒想到自己短短這陣子對她的冷落,竟把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折騰成現在這樣失魂落魄的模樣。

    「兒臣已將珍珠獻給皇額娘,任憑皇額娘處置。」他不忍看她。

    「太好了,朵兒,還不快謝恩!」

    桑朵那在瑜皇太后的催促下,愣愣地上前,正要蹲下身謝恩,突然聽見璃太妃發話了。

    「這怎麼成,珍珠只賞給皇后一個人,把咱們嫦貴妃擱在哪兒呢?」璃太妃顯然是替不甘心的嫦貴妃抱不平。

    霽威閒適地環視眾人,桑朵那凝止不動,殷殷望著他,嫦貴妃一臉幽怨地垂視地面,皇太后和兩位太妃則是靜待他如何處置的態度。

    「這盒珍珠只有九顆,即使對分也分不平。」他微揚起嘴角,懶得介入后妃間的明爭暗鬥。「皇額娘和太妃給兒臣出的這道難題,兒臣實在沒有興趣解,要怎麼對分或者乾脆磨成粉都行,兒臣先行告退了。」

    「噯,乾脆嬙皇后和嫦貴妃各吟一首詩來,誰贏了誰就得這盒珍珠,由皇上來評定輸贏如何呀?」璃太妃興致勃勃地說,她料準了自己的小表妹才情出眾,要贏那盒珍珠絕不成問題。

    「這……吟詩……我不行……我沒念過漢人的書……」桑朵那嚇慌了,她根本不懂得滿人貴族和漢族文人吟詩作對那一套,要她比賽騎馬還說得過去。

    「那你可以唱些蒙古歌謠呀,這總會了吧?」嫦貴妃頗為幸災樂禍地笑說。

    「這裡沒有草原、沒有駿馬,唱起蒙古歌謠挺奇怪的……」

    「紅顏輕似葉,薄倖堅如鏡,妾意為君多,君心棄妾耶?」不等桑朵那把話說完,嫦貴妃已率先吟了幾句詩,她幽幽望了霽威一眼,再有意無意地瞥向桑朵那,帶著示威的味道。

    「嗯,出自元朝蕭氏的菩薩蠻。」霽威淡淡一笑,他當然聽得出嫦貴妃是在埋怨他「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不過他向來不是個熱情的人,對這種露骨表白的詩句並不喜歡,而他明明日日翻膳牌傳召她,她卻在長輩面前吟這詩,分明有暗諷他的味道,令他有些惱怒。

    輪到桑朵那了,她為難地看了看瑜皇太后,又瞥了瞥霽威,剛剛嫦貴妃嘰嘰咕咕念了幾句,她聽得一頭霧水,霽威卻能立刻知道出處,兩人如此有默契,想必霽威一定喜歡極了那麼有詩意的嫦貴妃,所以才日日都要召幸她。

    她愈想愈沮喪,像只被趕上架的鴨子,低低地吟出她這一生僅會的一首詩。

    「雲籠月,風弄鐵,兩般兒,助人淒切,剔銀燈欲將心事寫,長吁氣,一聲吹滅。」

    在聽完桑朵那帶點委屈無奈的低吟時,在座的每個人都大吃了一驚,最受震撼的人是霽威,除了馬致遠正好是他少數欣賞的詩人之一以外,他完全能瞭解她詩中那種明明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傾吐的痛苦。

    「你會吟馬致遠的詩?」他深深瞅著她,聲音柔和了不少,也充滿了感情。

    「臣妾不敢欺騙皇上,實不相瞞,臣妾實在不知道這是誰的詩,只是我額娘時常念起,我聽著聽著就會了,也慢慢喜歡上這首詩,不過,臣妾真的就只會這首,別的不會了。」她老實地坦承,就怕要她再吟一首,殺了她她也吟不出來。

    「好,你贏了,朕把這盒珍珠賞賜給你。」他淺淺一笑,對她的欣賞和好感都在眸中表露無遺。

    桑朵那喜出望外,飄飄然地跪下領賞。

    「好朵兒,姨母沒白疼你。」瑜皇太后笑得好開心。

    璘太妃也笑容滿面地看著桑朵那,但是坐在一旁的璃太妃和嫦貴妃卻臉色十分難看,本想藉此機會把桑朵那徹底壓倒,萬沒想到被倒呼了一巴掌,難堪、尷尬,卻又不能喊疼,簡直嘔死了。

    這場后妃之間頭一回的正面交鋒,在霽威心裡分出了勝負。

    還有,他很高興能在桑朵那臉上看到久違了的純真笑靨。

    第六章

    得到皇上賞賜的珍珠,並沒有改善桑朵那的處境,霽威依然日日傳召嫦貴妃,不曾駕臨過坤寧宮。

    她除了每天早上在鍾粹宮向瑜皇太后請安時,才能有機會看見霽威,但總是匆匆一瞥,常常半句話都說不到,他便又匆匆地走了。

    雖然貴為皇后,但坤寧宮裡的太監宮女們都看得出皇上有意冷落她,皇上不來坤寧宮,她如何有機會生下皇子,說不定將來連皇后寶座都保不住,這些勢利眼的太監宮女們都看準了皇后不得寵,草草地做完例行差事後,能偷懶就偷懶,絕不多花一分力氣,很現實地不到她跟前侍候奉承,每天無時無刻都陪在她身邊的就只有銀秀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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