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七寶
「如果你不行的話,不要逞強。」她非常非常的擔心了,憂慮中,忍不住最後的勸說:「我不是看不起你,但這種專業的事,我覺得還是交給專業的人來做比較保險,就算你們不信任村子裡小診所的醫生,但人家好歹也是讀了幾年的醫學院畢業的,打針的事交給專業的人來做,不是比較好嗎?」
「放心,只是打個針而已,這種事還難不倒我。」擠出針筒中的空氣,元官熹的動作看起來果真非常熟練。
而已?
這種事,能叫做「而已」嗎?
又不是吃飯、喝水這種生活小事,他到底是哪來的自信,可以把這種事說得那麼稀鬆平常呢?
「如果你堅持要自己來,那麼……」看著他拿針筒靠近,她感到非常害怕,「能不能請你先讓我起來?」
她還被雷冬凜給緊抱著,也不知道昏迷的人哪來的蠻力,自從剛才一把抱住了她後,竟然死扣住了她,讓她進退不得,真是有些的傷腦筋。
她傷腦筋,元官熹卻不然。
「我覺得這樣很好啊。」他很明顯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
「元官!」她有些惱了。
「雖然你不樂意,但我是認真的。」元官熹上前幫了一把,讓她得以脫身,「難道你沒發現,有你在,凜會克制他的態度,比較不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有嗎?
如願從雷冬凜的身上爬了起來,她的表情很好懂──她不懂他在說什麼。
「總之你先顧好他,別讓他亂動。」
她直覺依他所言行動,趕緊抓住雷冬凜的臂膀,小心翼翼的防範,怕真有什麼意外發生。
元官熹沒了後顧之憂,二話不說,一針直直往肉裡紮了進去,然後,在注射藥劑的時候,很突然的開口──
「凜啊!他不像你想的那樣,會是一個注重親子關係,把心力放在女兒身上的人。」
童菫楞了楞,沒料到他突然開口說這些,而且也不太信他的話。
「鳳兒上課時,凜常常陪著坐在一邊,你以為那是他的關心,所以陪著上課嗎?」既然開了口,元官熹就不打算有所隱瞞,「錯了,他只是想待在你的身邊而已。」
「你怎麼這麼說!」她不以為然,忍不住暗暗慶幸著,還好鳳兒的病況好轉,已經退了燒,在找元官熹來之前,她已將鳳兒送到寧封的房裡、托寧封代為照顧,要不然,這番話讓小孩子聽去了多不好。
不過,慶幸歸慶幸,但也得把話說清楚。
「為人父母的,關心自己的小孩是天經地義的事,那是天性。」她不明白,這麼簡單的道理,他怎麼能扭曲它,還拿它來說嘴。
響應她的正義凜然,元官熹只是無所謂的聳聳肩,直指道:「你所謂的天經地義,在雷家是不管用的。」
「什麼意思?」她不懂。
「雷家不是一般的家庭。」他提醒她,「凜的個性想法更不像一般的人,鳳兒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證明。」
童菫一楞,沒想到他會突然扯到鳳兒當什麼證明。
「難道你從沒懷疑過,『鳳兒沒有媽媽』的說法?」見她還一臉莫名,元官熹真服了她的不知不覺,「再怎麼說,鳳兒一定是從哪個女人的肚皮生出來的,難道你一點都不好奇,生下小丫頭的女人上哪兒去了?」
「呃……」她確實是沒想過,因為那是人家夫妻的私事,「我想,雷先生跟雷太太之間的事,無我無關,所以……」
「沒有雷太太。」簡單一句,中斷她的話語,「從來就沒有這一號人物的存在!」
沒理會她的怔然,他微笑,專注於針筒中所剩不多的藥劑,續道:「凜孤僻的個性,是天生還是幼兒時期培養起的,沒人知道,大家只知道,他的孤僻是日益嚴重,以他這種冷僻、不與人親近的個性,你以為他真可能老老實實,或是隨隨便便就讓個女人當上他的雷太太?」
「但、但是鳳兒……」童菫有點錯亂了。
「小丫頭是人工受孕下的成品。」拔出針頭,元官熹面不改色的道出鮮少人知的真相。「卵子是買來的,生下她的女人,也是凜花錢讓人找來的代理孕母。」
「為什麼?」她不懂,「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他需要繼承人。」答案十分簡單。
「你的意思是,鳳兒的存在對他來說只是一個繼承人,其它的再無任何意義?」她不信,拒絕去相信有這樣的事。
「就算是,也不能怪他。」元官熹說的實際,「他的個性與成長環境不像一般人,父慈子孝這一類天倫和樂的事情,他從未見聞,你不能硬逼著他明白或是接受。」
童菫沉默了,總算確定了這對父女間的生疏感並非她的錯覺,雷冬凜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的女兒。
看著那因為昏迷而無防備的睡顏,童菫無法言語,心口處隱隱泛著疼。
單純的個性讓她完全無法想像,到底是經歷過什麼,又是受著怎樣的教育,是怎麼樣被教養成人的,才會造成雷冬凜現今孤僻的個性,讓他變成一個失去感受力、也不知如何表達自己情感的人?
元官熹把她的反應全看在眼裡,忽地又說:「凜的母親是一個很好強的人,即使是利益關係的婚姻,她也無法接受丈夫娶小,把注意力放到其它女人身上,因此,在接二連三的發現丈夫的風流韻事後,懷著身孕的她氣不過,沒出口知任何人,一個人飛到了國外,就此斷了所有音訊,再也沒有訊息。」
「你說過,他是六歲才被接回雷家的。」不自覺的握住那泛著高溫的大掌,童堇記得這件事。
「沒錯,凜六歲那年才被接回來。」元官熹補充經過,「那一年大表姊……也就是凜的媽媽染病去世,是臨死前交代了鄰居代為聯絡,凜在她客死異鄉後才被接了回來。」
她注意到他的稱謂,又是一怔,「大、大表姊?」
因她的錯愕,他像是想起來,順道補充一句,「忘了說,因為上一代的問題,按輩分來算,凜的媽媽是我表姊。」
「這麼說……你其實是雷冬凜的叔叔?」童菫嚇了一跳,但又覺得不太對勁,「可是鳳兒都叫你小元『哥哥』?」
「這樣比較好聽呀!」他笑瞇瞇的,說的理所當然,「總不能真讓她按輩分叫我叔公吧?我才多大而已,真要被叫到『公』字輩去,感覺多奇怪。」
錯亂感讓童菫無法思考,總覺得腦子被攪亂一片,讓她無法好好思考,「有錢人的家庭關係都一定這麼亂嗎?」
「有嗎?還好吧!不過是中國人的輩分關係在作祟,不然,其實事情很單純。」
「單純的家庭會把孩子教養成他這樣?」身旁正躺著一個活生生、血淋淋的真實案例,童菫才不信他的話,「除了風流的爸爸、倔強的媽媽,你能不能告訴我,在他的成長過程中,除了繼承人的身份,到底是有誰注意到他,真正的關心他?」
「注意跟關心也不是沒有。」他說出很欠扁的舉例,「當時雷家的主事者十分注意凜的才能,關心他適不適合繼任的問題。」
「就這樣?他們關心跟注意的就那些?」童菫為之絕倒,「難怪他會是現在這種樣子,你知不知道,他們把好好的一個人,扼殺成一具沒有感情的機器人,難道你沒有發現嗎?」
「嘿!記得嗎?我一開始就是在跟你談這件事。」元官熹出聲提醒她。
這本來就是他的打算,讓她更進一步的知道雷冬凜這人,有些事是得抓著機會進行改變的。
「自從凜被帶回雷家後,他一直就是這種孤僻、不讓人親近的個性,特別是在他被正式付予繼承家業的重擔後,情況更是變本加厲,他似乎是為了責任感而活著。」
微笑,但是有些的傷感。
「為了責任,他可以花錢買卵子、找代理孕母,只因為他的責任;還得為家族留下一個繼承人……就像你說的,他簡直就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闐言,童菫只覺得好心疼、好心疼,無法想像,怎麼會有人活得如此悲哀?人生中的所有,竟然只有責任?
那時的他……還只是個孩子啊!
「難道你們不能幫他嗎?」她急問,「幫忙想辦法改變他?他不是還有兩個弟弟?」
兩手一攤,元官熹直接反問她,「怎麼幫?怎麼改變他?」
問題被丟了回來,她被自己的問題給問住。
想起雷冬凜喜怒不形於色,想起他的漠然,想起他平日拒絕任何人接近的冷傲模樣,她只能無言。
元官熹也沒指望她能回答出什麼驚世對策,逕自道:「曾經,我以為他這一生大概就這個樣子了,反正繼承人也生下來了,連影子他也找到了……」
「慢著!」她不想打岔,但他的話實在很奇怪。「什麼『影子』?」
「那是輔佐者的代稱,性質可以說是保鑣,但其實是事業上的全能助手,雷家一直有這樣的習慣,會收養具有姿質跟特別天分的孩子回來當『影子』,就像凜有行韜,焰有行隱,而海宇身邊一直有行衣……日後,鳳兒的身邊也少不了寧封這個『影子』的存在,道理一樣。」元官熹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