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七寶
他以為他是誰?
"這兩天你沒睡好吧?"像是沒見到她的詫異,容飛羽看著她眼窩處淡淡的暗青,柔聲道:"我知你對習武情有獨鍾,可以你現在的狀況,別說有走火入魔的危險,效果也是事倍功半,不如先養足了精神再談其他。"
雪雨輕哼一聲,意思再明白也不過。
她沒睡好,是拜誰所賜?
有些暗惱,但雪雨心裡也明白,他這時說的是實話,索性放棄練習心法,決定先小睡一下。
容飛羽吃力的從他的小榻上起來……
"做什麼?"他的突然接近教她警戒的看他。
"你歇會兒。"他說,原來起身是要讓床位給她。
"不用。"她冷冷拒絕。
"躺著睡會兒比較舒服。"他仍是那溫溫的,教人無從拒絕起的和善態度。
想想他說的有理,雪雨也不跟他客氣,非常果決的就跟他換了位置,而且頭一沾枕就閉上眼睛準備入睡……忽地想到不對,還特地轉過身去,直接背對向他,完全一副賭氣的模樣。
見狀,容飛羽又失笑了。
經由近日的相處,雖已知她行事俐落直接,但還是第一回見識到師妹信中所指的孩子氣。
誰能想像,像星風、雪雨這樣一對行事奇異,外表看起來皆難以親近的師兄妹,其實私底下竟是有著這樣的一面。
從外表看來,離群索居的生活讓他們不受禮教束縛,也不顧與人應對是否合宜的問題,或許一般的人無法適應,更可能會在一開始時,便被他們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給逼退,打心底覺得他們難相處,或是無從相處起。
但實際上,只要費點心思去瞭解,便能明白,這一對師兄妹的性子其實有著脈絡可循。
對他們而言,做事全憑感覺,認為對的就放手去做,為人處事上或者不夠圓融,也或者不太合常情常理,可換個方向來看待,他們的處事也相對的俐落、直接,甚至是有一種教人忍不住欣賞的坦白。
更甚者,在他們的直接與坦白下,還隱藏著一份稚子般的純真之心,就像她現在賭氣一般的孩子氣。
見她這樣的孩子氣,容飛羽打心底覺得高興,並不只是因為雪雨開始明顯流露出情緒反應,更是因為她此刻的背對向他,這樣無防備的姿勢,可以解釋成一種認可,一種她對他感到放心的認可吧?
因為對他放心,所以,毫無顧忌的當著他的面背對向他……
"做什麼?"雪雨忽地轉過身來,警戒的眼絲毫無誤的正正對上了他。
"沒事。"展示手中的寬敞披風,容飛羽露出無害的一笑,將手中的披風輕覆到她身上,"只是怕你著涼,幫你蓋上這個。"
初時沒反應過來,但不表示她會毫無反應。
"不用,我可不像你那麼弱。"她說著,一點也不怕這樣的話會不會傷害到他。
"蓋著吧!"容飛羽並不與她強辯,只是微笑的瞅著她。
雪雨頓覺不自在,因他那溫柔的模樣,簡直就像一個……像一個慈父!
這念頭才冒出來,她不知跟誰賭氣似的,抓著他的披風一把蓋住頭,悶著頭又背過身去,不再答腔,也不想再看他。
可惡!這全怪他!沒事提什麼身世之謎,不但害她一腦子想的全是這事,這會兒竟然還讓她開始勾勒出慈父的模樣來?
這算什麼?
這麼多年,她跟師兄還不是好好的活著,誰要什麼慈父不慈父的?
愈想愈氣,可整個人悶在披風中真讓她悶到不行,沒一會兒還是挪開一個小口兒,讓她的臉露出來,呼吸新鮮空氣。
透著那一個小口兒,她整個人就讓他的披風包覆著,也讓他的味道,一股混合著濃濃藥香的氣味給完全的包覆著。
慢慢的,一時失序的心緒因為習慣,也因為那藥味的鎮定,很自動的又慢慢冷靜了下來,同時,她的疑問直接脫口而出──
"你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
正在看書的容飛羽一怔,沒料到她會突然問起這事。
"其實……"回過神後,他坦誠回答,"我並不知道。"
"不知道?"
"我跟其他的師弟不同,兩歲那年,家父他的一位八拜之交,妻子不幸小產,家父領著我們一家人前往探訪,想依著習俗,藉由稚齡的我為他們跳床沖沖喜,好快快再迎來新的小生命,不料,在探訪的半路遇上攔路盜匪,我們一家子除了我,沒留下一個活口。"他說得雲淡風清,像是在說別人家的慘事似的、
馬車還是原來的慢速,輕輕的、慢慢的搖晃著,車中,沒人開口,好一會兒之後,她轉過身來看他。
"你不難過嗎?"她問。
"太久的事了。"容飛羽平靜的說道:"當年年紀太小,還是師父日後的說明,我才得知當年發生過什麼事。"
"所以,你不記得自己父母的樣子了……"雪雨低語,不知怎地,此刻見著他,竟教她有一種同病相憐之感。
"不用為我傷感。"俊雅的面容綻出一抹溫柔的笑,容飛羽柔聲道:"雖然我不記得爹娘的面貌,可師父跟師娘待我極好,接我回綠柳山莊後,視我如己出,在我的心目中,他們便是我的爹娘。"
瞬間,雪雨心中同病相憐的感覺褪去了一些。
"你呢?可否記得一丁點父母的樣貌?"容飛羽試探性的問。
不想理他,她又背過身去。
她要記得,還需要自己煩惱,累得自己沒睡飽嗎?
真是明知故問!
"如果不記得……"語氣放的更柔,容飛羽再問:"你可有想過他們的樣貌?"
樣貌嗎?
雪雨怔然,因為他的問題。
"就像我,即使記不得原父母的模樣,可在我心目中,爹娘的模樣就是師父、師娘的樣子,你呢?"容飛羽誘導著她去想更多,"在你的心中,就算記不得、就算毫無印象,難道你不曾私下猜想、自行勾勒關於他們的模樣?"
絲毫印象也沒,又毫無概念,是要她從何想起?
雪雨有些沒好氣,但……但不知怎地,思緒完全不受控制,真的試圖想勾勒出心目中雙親的模樣。
她的爹娘嗎?
雪雨很努力了,但所接觸的人實在是太過的貧乏,特別是女性的長者,壓根沒什麼範例,因為至今教她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柳飄飄的娘親,那位溫柔嬌弱、氣質高雅出眾的夫人。
還記得,在柳飄飄與星風師兄成婚的時候,那位夫人紅著眼眶,既是歡欣又是不捨的慈愛模樣;也記得在得知她能解赤蠍熾毒性的時候,那位夫人握著她的手,流著欣喜與請求的淚,央求她定要為徒兒解去身上的罕世奇毒……
直到此刻,雪雨還記得當時覆在手上的那種觸感,溫溫軟軟的,帶來一股她無法想像的香味,當時的她隱忍在心中,可現在回想,她也只能認定,那樣的觸感與甜香,是一種屬於母親的味道。
識人不多,關於未曾謀面的母親,不論雪雨怎麼想,最多也只能憶起柳夫人的模樣,而不是自行平空想像出親生母親的樣子。
只要想到柳夫人,緊接著想起的便是穩重威儀的柳莊主,那位據說是武林盟主,讓她一直想挑戰看看的男人……
藥香包圍中,雪雨在想像中沉沉睡去。
第五章
炊煙裊裊,瀰漫著的不只是食物的香氣,還夾雜著一股極重的藥味……
一胖一瘦的身子聚在一塊兒,背對著背,同樣是小心顧著火候,只是一個顧的規模較大,關係到的是大夥兒的肚皮問題;另一個顧著的是小小火爐,上面的藥壺顧全的是主子身子健康的藥物。
"八爺……"顧著小爐上的火,延壽忽地開了口,卻顯得遲疑。
"怎樣?話別說一半。"豐年慶背對著他,無聊的拿樹枝拍打面前冒著熱煙的土堆。
"您有沒有覺得……爺他有些奇怪?"延壽盡量的含蓄。
"奇怪?"豐年慶轉過身來看他,
"您不覺得,爺他對雪姑娘……對雪姑娘她……"小心的選著句子,卻不知道該怎樣表達他心中的那股怪異感。
"怎樣?"豐年慶一瞼的興味。
"您一點都沒有感覺到不一樣嗎?"延壽不敢相信他竟如此的遲鈍,"爺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因為身上的奇毒,也因為自個兒不如常人的身子骨,他看淡一切,包括他自己的生命也一樣,對待萬事皆不具執念,曾幾何時,您見過他像這回一樣,這麼樣的去注意一個姑娘家?"
"嘿嘿!"豐年慶突然笑了起來,賊溜溜的樣子,教人怎麼看就怎麼刺眼。
"八爺您別笑,延壽說的句句都是真的。"延壽有些著惱的續道:"方才咱們停下車子準備休憩的時候,延壽到車廂中想請爺下車,結果看見了什麼您可知道?"
"二師兄不是說雪姑娘正睡著,要我們先行準備,等弄好了再把午餐跟藥送進車廂?"
"這些是爺的話,可是那畫面是怎生地您可知道?"延壽細訴,"爺他並非在自己的榻上,而是跟雪姑娘交換了位子,在咱們為爺準備的榻上睡著的是雪姑娘,她身上還覆著爺的披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