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七寶
冷冷的表情出現了不耐煩,直覺讓他想出力拔開她,把她丟下去,但不知為了什麼,他什麼也沒做,只是看著她驚懼交加又可憐兮兮的嬌顏,有點出神。
柳飄飄快嚇死了,雖然說已險險的避開一場毛毛蟲雨,但她肩上那只蟲還在,它還在啊!
蠕動、蠕動、蠕動……
充滿驚懼的盈盈大眼死命盯著那只蠕動中,不知去向的蟲兒。無法出聲,淚花在她的眼眶中直打轉,比起當年誤食竹蟲的噁心感,此時此刻,她不只是覺得噁心,更感到恐懼……
就在她無法承受更多,情緒繃到最緊的時候,忽地長指一彈,教她嚇得半死的小毛蟲被彈落到眼不見為淨的遠方。
「好了,沒事了。」
依然是冷冷的,不帶感情的語調,但在這一瞬間,那沒感情的聲調對她來說,卻美好的有如天籟一般,舒緩下她緊繃到極點的情緒。
毋需再壓抑,眼眶中的淚順勢掉了下來,僵如木石的身子也跟著整個癱軟如泥,她「巴」在他的身上,小小的臉兒伏在他的肩頭,哭不出聲,只能嗚嗚咽咽的流著驚嚇過後的眼淚。
嗚嗚……好噁心、好噁心……嗚……
在她死命的緊攀之下,星風無語,只能像大樹一樣的任由她去了。
不然還能怎麼辦?
她手來腳來,不但是雙手死攀著他,就連一雙腳也用上,環著他的腰際緊緊巴住了他,而且較之剛剛僵如木石般的直挺挺,這會兒伏在他肩頭發洩哭泣的她,就有如一攤爛泥般,更是整個的貼黏在他身上,讓他想甩也甩不掉。
這樣,除了任由她去,讓她哭到心甘情願外,難不成要他斷了她四肢,強硬的把她趕開嗎?
要他真這樣做了,誰來煮東西吃?
為了這原因,星風就隨便她去了;至於她,哭得正專注中,壓根沒注意到打從剛剛起,她就用多麼不雅又不合宜的姿勢,強「巴」在他身上。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沒人有動作,他僵硬無奈,就這麼的站著的任她「巴」;她噁心反胃,就這麼的「巴」著他繼續哭,然後……
「你們在做什麼?」
當著雪雨冷冷的詢問面容,嘔一聲的,柳飄飄吐了!
第五章
「吐了?她吐了?就這樣吐了星風一身?」
震驚、不信,最後爆出的是大笑聲。
「哈哈,哇哈哈……太好笑了,她吐了?她竟然吐了星風一身?」
大笑聲的消逝如同出現一般的突兀,前一刻還張狂大笑的中年文士忽地垮下了臉,拂著美髯哀聲歎氣了起來。
「錯過了……這麼好笑的一幕,我竟然錯過了……」沒有呼天喊地、鬼哭神嚎那一套,完全符合文士的外表,他只是碎碎念、碎碎念,無意義的句子把嗚呼哀哉四個字覆誦上個無數次,將抑鬱不得志的酸儒本色,發揮得淋漓盡致。
不過也難怪他在懊惱跟沮喪,星風,是星風耶!是那個血液中所流著的血,冰冷度幾乎等同天山雪水的冷血魔物,竟然讓人當大樹一樣的直攀住,那畫面該有多詭異就有多詭異,他甚至於連想都沒辦法想。
回想兩人的交情,別說是認識了三年,對於這個眼中只有練功,把習武當成人生唯一目標的超級武癡,光光是三年前的初識,他就對這人的個性摸了個透徹。
還記得當年兩人初遇時的場面……
當時的他遭人暗算、深受重傷,雖僥倖讓他躲過了追殺,但也已耗盡最後的力氣,渾身浴血又奄奄一息的倒在路邊。
慘!真是慘到了極點,尤其又是荒郊野外的,連他自己都以為他是死定了,卻沒想到絕望中竟有人經過,他的欣喜之情可想而知。
但他高興得太早,因為,經過的那個人是個無血無淚的冷血魔物,見到重傷的他就像沒看見一樣,視若無睹的程度是眼也沒眨過一下,就這樣把口吐鮮血,差點沒有腸開肚流的他,當雜草一般跨過不予理會。
真的,他一點也不誇張,當時的星風連看也沒多看他一眼,要不是他拚盡了氣力,叫住了他,並且在昏迷前立下保證,保證傷癒後將竭誠以報、任憑吩咐,他恐怕早丟了這條命……不過話說回來,現在他被困在這裡,好像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啊∼∼這不是重點啦!
重點是冷血魔物星風,這個沒血沒淚的魔物對著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氣的他都能置之不理了,他真的很難想像,能有活人把星風當大樹一樣攀著,而沒被一掌給打飛出去,更何況……更何況是還被吐了一身!
唔……真的很難想像啊……
「雪雨,你真是可惡!有這種事發生,那時你就該通知我的,怎麼拖到這時才說?」留著一嘴美髯的中年文士愈想愈懊惱。
「通知你?」柳眉微揚。
「當然是得通知我,像這種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說什麼也要趕著去看,怎麼能錯過呢?」哎呀!真是太可惜了,竟教他錯過這樣不尋常的一幕。
趕著去看?美目冷冷的掃向不良於行的那隻腳,哼道:「你『行』嗎?」
真是、真是一針見血啊!
中年文士極度不甘心,「就算是爬我也要爬著去看,更何況我只是斷了一隻腿,又不是全殘。」
「讓師兄打斷你另一條腿?」雪雨可以想像那個畫面。
「這是一時的失誤,只是一時的失誤。」對著傷腳,中年文士又是一陣的郁欷吁。
這已經不是技不如人的問題,還有著無限的倒楣,才會讓他第九百八十七次敗給星風的同時,腳下的土石松落,讓立於高崖邊的他很不幸的摔斷了腿。
想起了這條腿啊……唉!
「總之,我腿上的傷純屬意外,才不是星風打斷的。」意外跟倒楣畫上了等號,說起來跟技不如人同樣不好聽,但再怎麼說,意外事件還可以將責任推給倒楣,跟「讓人打斷腿」比較起來,聽起來感覺會好上那麼一點點,所以,他很堅持他的斷腿是純屬意外。
可偏生雪雨一點也不明白他那種自我安慰的心態。
「如果師兄不做,我很樂意成全你。」她盯著他的另一條腳。
「這麼沒良心的話,你怎麼能說得出口呢?」也不管年紀是不是一把,躲藏在美髯下的嘴唇抖啊抖的,樣子就像是遭人始亂終棄一樣,「人家不過、也不過只是要你下回記得通報一聲,你就講出這麼沒良心的話……」
「無聊。」她嗤他,不但是針對他的裝模作樣,也因為他的要求,「有什麼好通報的?」
「無聊?」斂起棄婦的哀怨模樣,中年文士孩子氣的哼哼兩聲,毫不留情的反譏回去。「要真那麼無聊,會困擾到你,讓你來跟我商量?」
別想唬他,經過這三年的實際瞭解,這深山林裡的生活他是再清楚也不過,說好聽一點是清幽安逸、不受世俗之事打擾,但要說難聽一點,就是日子淡得可以生出鳥來,無聊透頂。
如今,這索然無味的生活中,難得有件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他要沒想辦法湊湊熱鬧,把事情搞大一點,就很對不起他自己了,沒想到他竟然錯過,完完全全的錯過,還是事後幾天才被告知他錯過了什麼,這要他情何以堪?
哀怨的目光幽幽掃向那抹清冷窈窕,指控的意味相當的明顯。
可借,雪雨並不把他的指控當一回事,她依然冷冷的看著他,不帶情感的更正他的說法,「我不是困擾。」
「哼!」說給鬼聽去吧!
「我只是要你想辦法留下她。」她打一開始就是這麼說的。
「留下她?」努力想了想,好像是,她來找他時,確實說過要他想辦法,那麼,事情是怎麼扯到這邊來的?
嗯嗯……啊!想到了,因為雪雨突然來訪,問他有沒有什麼辦法能留下柳姑娘?而他,這些天發現柳姑娘跟星風之間的互動好像怪怪的……這絕對不是他的錯覺,他研究過了,每每只要星風在場,她就顯得特別的不自在,別彆扭扭的,活像個小媳婦兒似的,連正眼都不敢瞧上一眼。
對此,他感到納悶,而且他也開口問過了,但阿茂伯那兒是什麼也不知道,從柳姑娘那兒嘛也是什麼也問不出來,他才正愁著該怎麼找出真相而已,沒想到雪雨主動送上門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他當然沒那麼神通廣大,斷定雪雨定是知道些什麼,只不過是因為心不在焉,讓他沒辦法認真聽她講話,然後忍不住的隨口問問,讓他把問題脫口而出。
哪知道他的隨口問問,還真教他問出了點什麼,讓他不知道該先佩服自己,還是該先懊惱他的沒有參與感。
就是在這樣的矛盾心情中,倒教他忘了她來找他的主因。
「說到你,你也真是的,要是我不問,你就不會主動告訴我嗎?」雖然是他自己帶開話題,他還是忍不住想要抱怨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