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董妮
「那又如何?橫豎你是個人,不是件東西,豈容人讓來讓去?」
「但你確實把我讓出去了。」
「你應該不會希望我在刀劍加身時,依然撐著一口氣與安寧侯槓到底,死活也要保下你吧?」
她是有過這樣的想法又如何?本來,人對於自己真正重要的東西是不會輕易出讓的,而他三言兩語就讓出她,豈非證明她在他心底一點地位也沒有?
嚴公子也不在意她臉上的洩氣,只問:「你瞧我像個笨蛋嗎?」
她搖頭。他若傻,這世上就沒聰明人嘍!
「我告訴你,」他一派認真。「我這輩子唯一奉行的一句話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那安寧侯就算將你搶走又如何?只要你還是希望回到我身邊,只要我仍有能力,過個三、五天,我照樣會再將你搶回來。」
「那你的讓渡書……」簽了合約是要遵守的吧!
「那是什麼玩意兒?我讓大朝去毀了它。」他根本是個無賴。「嘿!說了這麼久,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回去?」
她能拒絕嗎?
「先跟你說一聲,你是我嚴公子的玩具,除非我願意放你走,否則不管你怎麼想,你都是我的。」
所以說,他幹麼問她呢?直接做不就是了。
見她沒回話,他倒爽快地抱起她,一記輕柔啄吻掠過她唇畔。「而且我決定,一輩子不放你走。」剛剛才發現的,在她離開他的十來天裡,他好想她,想到……有一點點心痛。
現在,他終於又找到她了,內心緊迫的感覺像是有人正揪著他的心臟。
他窒著呼吸觀察她晦暗的神情,迫不及待收藏她每一個表情和眼神,卻怎麼也瞧不夠。
他立刻決定留下她,反正她本來就是他的,白癡才會放過這樣吸引人的好禮物。
戴禍水圓睜著眼,一開始她以為是某片枯葉、或一隻迷路的小蟲輕刷過唇瓣。但那感覺卻比什麼都更迷人,清清爽爽的,還有一股好聞的味道。
那是嚴公子的氣味,帶著無以名之的霸道席捲她的身心。
那一刻,她清楚察覺體內某種東西被擊破了,她的心不自覺變得柔軟、脆弱。
她緊緊揪住他的衣襟,不敢放、也不願放。在那一瞬間,好像所有的心魂都掏出來攤平在他眼前了。
他高高地抱著她,大笑。「走嘍,咱們回家了。」
她的心跳在他的話語中凍結。他……要帶她回「家」?回他們的家嗎?她也可以有家?
她一輩子都在尋找回家的路,但始終沒找到,幾乎要絕望了。
長久以來,她四處流浪,被需要的時間總是很短暫,他們很快會厭倦她,於是地被迫繼續漂泊。
她真的很討厭這樣的日子,但沒有辦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過得好,不去記住那些討人厭的回憶,努力讓自己向前看。
她生活的方式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不停地流浪。
但如今,嚴公子願意給予她另一個選擇,她……她居然興奮得全身發抖。
她死也不願放棄這一生可能只有一次的機會,所以她緊緊抓住,不論任何人來阻礙,她都不放,她……
嚴公子只覺一股勁力從她身上湧向他,下一瞬間,他失去平衡。
「哇——」
一柄大刀千鈞一髮地掃過他頭頂,那束髮的紫金冠被一截兩斷,滾落地面。
如果他沒有跌倒,或者他倒得慢一點……那此刻在地上滾來滾去的就是他的腦袋了。
第十章
「很可惜,我會一直好運。」嚴公子抱著戴禍水站起來。這一回,即便刀劍臨身,他也沒有拋下她。
「是嗎?」廢話不多說,安寧侯手中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風砍向嚴公子。
「大朝。」嚴公子才沒蠢到拿軟脖子去擋硬刀子咧!「我再加你十壇鳳菊吟。」他開口就利誘厲害的貼身護衛。
「我立刻出現。」果然,另一頭的大朝一聽聞有美酒做獎賞,手中雙劍舞得比什麼都快,一劍一個,刺翻數名敵人,迅如閃電衝入安寧侯與嚴公子的戰場間,揮劍救人。「公子,保持你大方的心性,我大朝這條命隨時都供你驅使。」
平常,這大朝一張嘴可是比蚌殼還緊,八棒子都不一定打得出一聲哼,可一談到酒跟錢,她的話瞬間變得比貓毛還多。
嚴公子太瞭解她了。「沒問題,除了十壇鳳菊吟外,再加寒梅露十壇。」寒梅露的酒勁雖不如貢酒鳳菊吟,卻也是人人稱讚的好酒。
大朝口水都快滴下來了。「就這麼說定了,安寧侯的腦袋換十壇鳳菊吟、十壇寒梅露。」
「我不要他的腦袋,那種臭玩意兒有什麼好?我要他從我這裡騙過去的讓渡書,還要廢了他一身武功,抄他全副家當,順便……讓他絕子絕孫好了。」嚴公子的確夠狠。
堂堂一位侯爺給人這樣糟蹋,安寧侯還不氣炸?右手大刀迎上大朝的雙劍,左手卻掏出了一支白骨釘射向嚴公子。
那暗器去勢如電,不過眨眼間,便欺近嚴公子面門。
眼看著他就要血濺當場,間不容髮之際,忽然——
「哇!」他跌倒了。
他驚愕的眼瞪向懷裡的戴禍水,不是錯覺,真的是她暗助他脫離險境的。
但她不是早在與丐幫恩斷義絕時,就將一身武藝盡數還回去了嗎?
他也是到最近才知道她的心結,她覺得過去那些喜歡她的人都是因為她的某項天分才對她好的,也許是文、也許是武,不一定。
他們因撿到一名有本事的傳人而喜不自勝,而她也盡己所能滿足他們的要求。
最後,她的技藝都會超過師傅所傳,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只是那些師傅們有些會很開心、有些會很沮喪,徒弟這麼快就超越師傅,那是不是代表她也將取代他們的位置?
最終,她與他們或他們身邊人的關係都會變得很惡劣;她只好趕快逃跑,不願心底美麗的情誼就這麼在那些爭奪中消散。
不過在離開一個地方後,她會將在那裡得到的所有東西都還回去。既然已恩斷義絕,她不要再留著那些東西徒增心傷,也當是還了他們的恩情。
所以離開藥王門後,她絕不碰與藥草有關的東西;而離開丐幫,她歸還了武功;離開安寧侯府,她還回去的是那仙樂也似的聲嗓……
她盡量不要帶走太多東西,也不去記住它們,以防回憶傷人。
但剛才,她似乎……突破了某道界線。
「姓嚴的,納命來!」就在戴禍水怔忡發呆間,安寧侯府僅剩的數名護衛武師趕來截住大朝,讓安寧侯又有餘裕專心對付嚴公子。
說實話,嚴公子的功夫本來就不怎麼樣,大約可以在三腳貓群中橫行,可一旦面對四腳貓,最好自動投降,省卻死得難看。
而現在,他懷裡又抱了個戴禍水,那更是連打都不必打,索性直接把腦袋伸過去給人砍。
戴禍水不停推著他的肩,要他放她下去,她不想連累他。
但他死也不肯鬆手。
他真的想找死嗎?戴禍水以眼神責備他。
他只是氣喘吁吁地喊:「放開你,我才真的叫死定了。」
大朝在一旁瞧著,氣急敗壞。「公子,你快放開戴姑娘,再這樣下去,你們兩個都要完蛋啊!」她要解決這群護院武師不難,但需要時間,怕只怕,當她砍光這群護衛時,安寧侯也把嚴公子的腦袋斬下來了。
「你不明白,我只有抱著她,我和她才有一線生機。」嚴公子可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但大朝卻怎麼也無法瞭解,既然戴禍水不願動武,她就跟個累贅沒兩樣,嚴公子抱著她,又怎會有生機?
「小心——」大朝眼睜睜看著安寧侯的大刀掃向戴禍水肩頭,後者只是圓瞠著驚詫的水眸,毫無反擊力地靜待攻擊落下。
嗤地一聲,刀鋒劃破戴禍水衣裳,雖未及體,但那銳利的刀氣已劃破肌膚,血絲冒了出來。
只要再前進一分,戴禍水一條手臂約莫要保不住了。
嚴公子不顧安危,以肉掌擋向刀刃。
大朝掩臉,不敢看向那血肉橫飛的場面。
「你死定了。」連安寧侯都以為這回穩把嚴公子砍成殘廢了。
但下一瞬,他那柄精鋼所鑄的大刀突然發出迸裂聲響,銳利的刀刃在毫無阻擋下於半空中化成片片飛層,飄飄落地。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沒有人知道,場中所有人都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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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府書房裡,大朝正在向嚴公子報告這回剿滅安寧侯府的經過。
儘管安寧侯也算皇親國戚,但如何比得過嚴公子這個當今王上眼前紅人的布衣侯?
他只消略作打點,安寧侯的消失就像晨起的朝霧,在太陽升起後蒸發無蹤般自然。
「不過我們這次攻打安寧侯府,驚動了兵部,王上派了林公公來問原因。」大朝說。
「你先把這段時間收集到安寧侯勾結江湖人士擾亂京城的報告,及那柄御賜上砍昏君、下斬讒臣的寶劍給他看。他接受便罷,否則,讓他自個兒找王上要理由去。」他深信王上會為他擺平。因為,在斬掉安寧侯前,他曾利用在家養傷的時間和宰相大人取得聯繫,與她義結金蘭,如果王上還想要他那位乾妹妹侍寢龍床,應該就不會太為難他這個乾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