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寄秋
朱媚心優雅地抬起下巴,用鼻孔睨人。「我在和我女兒說話,外人不要插嘴。」
方羽輕笑地環摟心上人的肩頭。「『內人』就可以嗎?」他語含雙關。
「鴻鴻有婚約在身,你休想攀上她貪圖富貴。」憑你也配。她在眼底說著蔑語。
「鴻鴻寶貝,你訂婚了嗎?」方羽笑得極冷。
朱鴻鴻盛了碗飯伸出左手。「你看見訂婚戒指再來告訴我。」
一室的冷倏然回溫。
「我就說嘛!誰敢冒死搶我的女人,我好久沒殺人了。」至少快三……個月。
朱媚心冷回了句,「我看到警察在按門鈴。」自大。
「幽默呀!」殺人是一種藝術。
警察上門又何妨,警政署長是龍門人,見了他殺人還得恭敬地問一聲,要不要幫忙毀屍滅跡。
早些年殺了不少道上敗類,近年來有些倦了,將棒子傳承給下一代,專心輔佐愛找麻煩的龍二小姐,親自動手的次數遞減。
他喜歡殺人,和鴻鴻喜歡救人一樣,享受扣扳機那瞬間的快感,這叫互補。
「鴻兒,我不許你和……這種人來往,明天把工作辭了和我回台北。」小流氓。朱媚心瞪了眼方羽。
「這種人」冷笑地勾起唇角,看來很邪。
「他嘴巴是壞了點,心稍微泛黑,五臟六腑嚴重脫序,但大體上來說還有救。」
「原來我已經從頭爛到腳,醫生,你要救救我,我還沒娶老婆呢!」滑頭的方羽順著朱鴻鴻的貶語接話。
「頸部以上切除,開胸腔用鹽水洗滌,十天不進食,方可痊癒。」只要他還有命在。
「嘩!你這是公然謀殺,會被吊銷醫生執照。」他不是九命怪貓。
「為民除害,情有可原。」
兩人和平日一般逗嘴,一冷一熱自得其樂地處於自身世界,無視朱媚心眉顰如山,嗔聲連連地向身側男子抱怨被忽視。
見過大風大浪的楊遠天思慮周全,一邊安撫女人家的小性子,一邊觀察和女兒談笑風生的俊逸男子。
也許第一眼的印象不佳,相處數分鐘後卻另有見解,這人若沒有相當的能耐無法獲得女兒賞識,進而住進她的居所。
當他說到「好久沒殺人」,令人隱約有種錯覺,似乎他背後有一團漫著血腥味的黑色薄霧。
他,絕不如外表那般簡單。
「鴻鴻,別再和我們嘔氣,你媽就只有你一個女兒,你忍心她台北、台中來回奔波?」
「我相當適應現在的工作環境,短期間不打算搬家。」而你卻還有四個孩子。
「家是避風港,你何苦來哉!」畏如蛇窩。
避風港?!「我記得父親有兩個家,你的妻子同意這句話嗎?」
商場老手當場被女兒的話狠刮了一頓,啞口無語的上了青色。
「大逆不道,做女兒的怎能用這種口氣說你父親的不是,快道歉。」朱媚心真的生氣了,手握著楊遠天掌心給了力量。
「聖經上說:『真理不容狡辯。』我信奉上帝旨意。」做錯事沒有輩份之分。
「氣死我了,你越大越刁鑽,生你不如生條狗,至少它會對我搖搖尾巴。」
睫毛一掀,朱鴻鴻專業的分析,「根據現今的遺傳報告指出,人類的基因無法與狗相融,因此你生隻狗的機率等於零。」
「你存心來克我,我……」朱媚心捂著胸口急喘,一口氣悶澀。
楊遠天著急地撫撫她的背,「鴻鴻,別再氣你媽了,她有氣喘病。」
「氣喘?!」這不是她的專業科目。「看過醫生了嗎?」
畢竟是親生母親,無法視若無睹。
她是冷情,不是無情。
「醫生說不要太刺激她,按時吃藥,病況慢慢控制得住。」明知女兒不馴,偏要來找罪受。
眉頭打結的朱鴻鴻不禁問道:「希望你們不要利用這個理由提出無理要求。」
「我們在你心中真有如此不堪?」他們是失敗的父母,讓女兒失望。
「無事不登三寶殿,若有心不會在我離開台北七、八個月後才找上門。」她太瞭解自己父母的習性。
「呃!這個……」楊遠天難堪地以含糊的笑聲帶過。
「不要拿我當籌碼,我已經大到不需要學步車。」沒有父母的「扶持」她走得更穩。
「我們是為了你的未來著想,女孩子長大總要有個好歸宿。」他心虛地瞄瞄正在為女兒布菜的男子。
「父親,上回阮氏企業的二代祖不是退了婚約,你好大的興致。」這回又是哪家的公子哥兒。
一旁的朱媚心氣不過女兒夾槍帶棍的影射,細心描繪的唇張開,「別跟她囉唆太多,她是鐵了心不認父母恩,咱們就當沒生這個女兒。」
「媚心……」
「我們給她全世界最好的一切,而她寧可像個女傭去服侍那一堆要死不活的病人。」天生不是公主命。
「你言重了,鴻鴻是仁心仁術的救人。」方羽不由得輕慨,坐看旁若無人的情侶。
朱鴻鴻一臉滿足地嚼著美味食物,絲毫不曾問及父母是否要一起用餐,她想就算不愛上方羽,至少她的胃早已愛透他的廚藝。
同樣是刀,手術刀耍得靈巧輕快,下刀準確不失誤,一刀一刀都是極品。
可是一拿起菜刀吶……
不是太沉就是滑手,切個空心菜切到大拇指,去鱗去到刮掉魚頭,牛肉切薄片像牛排一般厚,打個蛋炒出蛋殼飯,炸蝦炸到鍋子起火燃燒……諸如此類的劣拙。
他的手足足有她的兩倍大,炒菜、翻魚、拋鍋一氣呵成,優美得像是國劇名伶的表演,一舉手一投足,儘是大師風範。
身為女人她覺得慚愧,居然是個廚房白癡。
「朱鴻鴻,十天後的週末是你爺爺七十大壽,你最好給我出現,不然我鬧得你醫院待不下去。」朱媚心惱得撂下狠話。
「你在強人所難。」
「沒有藉口,不來我就搬進你這間破公寓,一天找十個男人來煩你,煩到你尖叫為止。」
高呀!真毒。方羽吹了個響哨。
「方、羽,你這是稱讚嗎?」朱鴻鴻斜瞪他一眼。他竟然有心情吹口哨助陣。
「甜心,母女同心耶!她真瞭解你。」他故意叫出她不愛聽的暱名。
「看我嫁給別人,你一定高興得放鞭炮。」朱鴻鴻說得很怨恨。
未來丈母娘真厲害,她在咬牙切齒吶!「放心,刀山劍海我陪你闖。」
「我會先推你下油鍋,然後回手術房繼續開刀。」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
她不想見楊家的人,一個也不。
就是他們讓她有個不快樂的童年,心中的傷口仍在。
「兩位,我們家鴻鴻會準時赴宴,你們記得送帖來。」
※※※
「你是什麼意思?」
嘻皮笑臉的方羽不顧朱鴻鴻的拒絕硬是摟著她不放。
「我要我的鴻鴻。」
「方羽——」她差一點就尖叫。
氣走生養她的父母,兩人關起門算帳,一向寡慾淡情的朱鴻鴻肚子火,聖人都被他搞成瘋子。
方羽認真地將掌心貼近她左胸。「這裡有傷,傷得很重,需要一道藥來搶救你枯瘠的生命。」
「和……和我參不參加楊家壽宴有何關係?」好大的手。朱鴻鴻低頭凝望按在胸前的大掌。
「你想愛我,可是不敢放愛,我一直不知道原因,看到你來訪的父母,我明瞭了。」他心疼。
「我母親是他的小老婆,而且還宣稱是唯一所愛。」這種愛好心寒。
心裡愛著一個人,身體卻能同時和兩個女人發生關係,這是所謂的愛嗎?
而這兩個女人居然荒謬到與人分享所愛,雖然她們從來沒見過面。
「你父親是想情義兩全,結果卻傷到你。」天底下最傷人的便是男女情愛。
「情、義、兩、全——」她不屑地嗤鼻。
「他愛你的母親,甘願背負世人的指責。為了夫妻情義,他只好委屈自己所愛的女人屈居為小,他不是負心、無情,而是無法將心一分為二。
「唯一令人搖頭的,是他太重情義,離不開愛人,拋不下妻小,讓你有個灰色的童年。」
是這樣嗎?朱鴻鴻自問。「我不要去楊家。」
「你要去。」他不容許她再逃避下去。
「腳生在我身上,我有權控制它行東行西。」她絕對不去。
「你愛我嗎?」他改弦易轍的問道。
「啊!我……我喜歡你。」她說得很輕,怕人聽見似地近乎耳語。
「我要的是愛不是喜歡。」方羽強硬的要逼出她心底的陰影。
你還不是一樣「只」喜歡我。她害怕說出這句話。「喜歡不行嗎?」
「不行,我很吃虧。」他變了個樣貌,一副守財奴的模樣。
「我看不透。」她有些埋怨。
他時癲時狂,一下子沉練、凌厲,一下子像個愛玩的頑童擠眉弄眼。
看似天真、無害,可手臂僨起的肌肉絕非短時間能練成,她是外科醫生,對於肌肉結構知之甚詳,他絕對是危險人物。
她想去探索他的一切。
但是走不出第一步,她怕看清他的心,怕被赤裸裸的情感纏住了脖子,怕自己不再冷眼看世情,怕他愛她,更怕發現自已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