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黃苓
封澈有點懂了。看來她並不是被惡意遺棄的孤兒。不過究竟是什麼原因會致使她的爹娘非得暫時將她放在這裡不可?還要她躲哩!
躲避仇家嗎?
封澈不由沉吟了起來。
夜氏鬼族的人,個個都擁有平凡人類所沒有的能力,除了他和另外散佈在各界也同樣擁有異能和狩獵鬼族力量的狩獵人外,這小甜兒的爹娘還要躲避什麼危險嗎?
不過如果,這娃兒的爹娘還有命活著回來接她,到時恐怕也會很難過他這一關。畢竟,「殺鬼」是他的責任,世上再少兩隻為非作亂的鬼會令世間多美好一些。至於這意外沒讓他除之後快的娃兒的問題嘛……
嗯,有些棘手!
封澈看著已經玩累了的三個傢伙早就攤在地上睡得橫七豎八,他也不由搖搖頭,揚起唇角笑笑。
在裡面生了把火,再用毯子將三個小傢伙蓋上以免著涼,他這才在靠近小甜兒的身側盤腿坐下。
炯眸毫不隱藏地泛著異光,他靜靜注視著睡得天真無邪的娃兒許久,這才慢慢斂眉凝神。接著,他緩緩伸出手移到娃兒臉蛋上方,而這時,他的整個手掌正綻出一層幾乎看不見的、淡淡的銀白光芒。
封澈的神情愈見肅穆內瑩。然後,他將自己散著柔和光芒的手掌心輕輕向下,覆在她的額頭上。
而睡夢中的甜兒立刻有所感應。她突地全身一下顫抖,接著彷彿感受到某種痛地開始搖著頭要掙扎,就連她的嘴裡也噫唔出聲音。
封澈沒讓她掙脫成功。
「……」口中快速低念出無人能解的咒語,他將手心的光催得更熾,接下來,他猛地眸光一烈,手心的柔光立刻全數隱入她的額心。
「啊!」甜兒似乎再承受不住劇痛地發出一下慘叫,然後身子不再掙動地昏厥了過去。
至於封澈,則是鬆了一口氣,大功告成地收回了掌。不過兩個原本睡著的小傢伙卻是被甜兒的叫聲驚醒了過來。
「咦、咦?什麼事?什麼事?」阿涯骨碌一下翻身坐起,還一臉驚嚇地轉頭看了看四周。
小雁倒沒那樣驚慌。她只是張開眼睛,立刻就找到師父令人安心的身影。「師父……」
封澈伸長臂,安穩溫和地拍拍他們。「沒事,你們再睡。」他輕聲道。
早把師父當天的兩人,真的半點疑惑也沒地再次躺下又睡。
破廟裡,一時之間只餘火堆燃燒著的劈啪輕響。而除了這破廟內,外面仍舊一片漆黑寂靜。
不過封澈知道,天就快亮了。
而天亮,就表示不能見光的鬼的行動能力得被迫停止下來。
視線再轉回小娃兒陷入昏睡的恬靜小臉上,他的神情深思沉凝。
娃兒看起來純真無邪,不似正常的夜氏鬼族會有的性情──這就是他感到古怪迷惑的地方。照理說,依他至今遭遇無數的鬼族來看,無一不是皆具黑暗界狡猾邪惡的基本天性──雖然這世上其實有不少這樣的人──可即使是鬼族的孩童,他也從未曾見過這連一絲邪氣也無的。他至今為止,就只遇上這麼一個。
為什麼這娃兒是特別的?
或者,為什麼她的鬼族父母竟要異常地保持住她的天真爛漫?難道他們就不怕她在族裡遭到排擠?
可如果這娃兒真的已生活在黑暗界近十年卻未沾染上它的邪氣,那麼恐怕不是這娃兒天賦異稟,就是另有隱情了?
而這娃兒……將會毀了他?
封澈的嘴角驀地揚起似笑非笑的痕跡。
他知道他的預感從未出過差錯,可是偏偏他現在根本下不了手,也不想下手──剛才他沒在第一時間殺了她已是錯,既然如此,他只好在她身上下功夫了……
希望這甜娃兒,莫要讓他失望的好!
第二章
天朝,恆帝永安十年。
這一年,天下各處天災異象頻傳,早已惹得人心惶惶。原來該稻穀豐收的時節,先是下了沒日沒夜的半月大雨,把農人辛苦栽種即將要收成的稻作幾乎全淹死;再來北方連日暴雪未停,地方官員回報朝廷,百姓凍死的人數不斷增加;而乾旱的地方不見一滴雨絲落下,就連被天雷打中引起的一場森林大火,也已延燒了近月仍無法被撲滅……以上大大小小的災難,在這一年間不斷上報到朝廷,也直達了天聽。
太平日子過久了,缺乏年少時的積極冒險精神,恆帝手邊光批閱著官員呈上來的奏折就看得焦頭爛額──而且還儘是災禍不斷的內容,簡直恨不得拿這些奏折去質問老天爺,祂最近是在搞什麼鬼?
沉目威儀地翻著手上的奏折,再看到上面寫到南方的蟲害,恆帝不由撫了撫微微作痛的額際,而他儘管保養得宜卻仍無法完全抹去歲月痕跡的面容上憂愁盡現。
「去請封先生過來!」想到封澈似乎已回宮了,恆帝立刻要人去請他來。
一會兒,就見御書房門口走進了一名俊爾絕倫、渾身散逸著一股神采灑脫氣息、額心上方還奇特地多著一綹耀目銀絲的藍衫男子。
看著來人彷彿完全不受時間的影響,十年前來到他身邊時是這副模樣、十年後還是沒變的面貌,恆帝不想心生妒意都難──就連他也搞不清楚,這男人到底是幾歲了?!
十年前,上一位守護先帝的守護師阿增老人,隨著先帝的故歿跟著消失無蹤;而就在他登上帝位之後,接任阿增老人的守護師封澈,立刻出現在他面前。身為天朝的天子,他自然明白守護師對天朝和他的重要性。沒有守護師也就幾乎等於沒有天朝,所以自他的先祖輩起,他們便尊崇禮敬著天朝的守護師。
天朝和黑暗界那些鬼魅間的爭戰一直未停,前幾代身有異能的守護師的力量已消滅了大部份的鬼族,並且在各地布下封界防止地下的鬼族向地上的人侵犯,也因此數百年來,大部份的人已難再見到鬼族人,更差不多漸漸淡忘了千百年前人與蚩氏鬼族的慘烈戰爭,甚至還將它們當了傳奇故事看待。就因為這樣,擁有神人般力量的守護師,便成為人們口中的「傳說」,直到近百年,除了天朝的帝王和少數人,幾乎不再有人認為這世上仍有「守護師」的存在。
而同樣身為守護師,封澈的神秘就和阿增老人差不多。沒有人──就連他恆帝,也從來不知道他從哪裡來?那張彷彿永不老去的面容下又藏著多少智慧?更別說知道在他身上擁有著什麼樣的神奇異能了。
當然,既然身為守護師,只要有著關乎異象詭象、斬妖除魔的事,就統統歸封澈管。而近來這些不尋常的災象頻在四處出現後,他也立刻請封澈去查了。封澈給他的答案,果然跟他想的差不多──這些災禍全跟黑暗界的作怪脫不了關係。
唉!他們已經和地下那些傢伙糾纏近千年了,怎麼到現在還沒個了結?
「封先生,你這回出去了幾個月,究竟有沒有收穫?有找到你要的狩獵人嗎?」恆帝暫把桌上的奏折推到一邊。看了一堆壞消息,他只希望能來點可以聽的。
幾個月前,封澈突然跟他表示要去尋找出狩獵人。而所謂的狩獵人,便是和他一樣擁有不平凡的力量,同樣能鎮住黑暗界勢力的人。只不過這些狩獵人性喜自由、不受拘束,其中雖然有不乏將對付黑暗界當目標的,可多數的狩獵人還是各自為政。
清冽的黑眸直朗朗地看向恆帝,封澈的神情沉穩平靜。
「陛下,您請放心!我已經找出了一些人,足以暫時壓下四方黑暗界的侵犯擾亂……」
恆帝哪完全放得下心?「暫時?你的意思是,靠他們也壓不了那些鬼魅多久?」雖然他被封澈保護得很周全嚴密,從登上帝位至今為止才零星跟那些鬼傢伙打過兩次照面,不過就那兩次也已經夠他惡夢連連了。
「其實他們是沒問題……」封澈早已察覺不對勁。「由我親自找到、挑選出的狩獵人能力全是一等一,就算要他們應付鬼族中最強的夜氏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只不過我發現這一年來所發生的亂象,和以往黑暗界發動的攻擊差異很大……」
之前的鬼族雖然在他的鎮守下仍不時偷襲挑釁,不過那也是零零星星的行動,而且力量也並不大,頂多他們之中也只有最強大的夜勉強可以與他抗衡,但也不致強過他,進而干擾整個人間界。可是這一次,在觀察了近來的連串異變後,他立刻知道了哪裡不對──恐怕前所未有地,黑暗界已經出現了足以驅雷掣電、呼風喚雨的鬼了!
看來,在十年前他消滅了鬼族的夜之後,鬼族已經很快又找出另一個「夜」了。
對於鬼族生生不息又頑強不已的能力,老實說,他還真有些佩服。
恆帝自然也感受得出不尋常。「嗯,他們的破壞力是好像增大很多……」撫著白鬚沉思道。沒錯!以往他們的力量至多也只到施出幻術折磨人至死而已,沒想到他們現在已經強到可以改變天象了……想到此間的嚴重性,他突地盯住了眼前仍舊氣定神閒般的封澈。「封先生,你……難道還不能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