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黃千千
她細微的呢喃,趙群聽不清楚她說什麼,急得又跳腳。「她說什麼?冷二哥,她到底說了些什麼?!」
「不,我不會讓你死,就算要拿我的命來換,我都不會讓你死!」有記憶以來,冷御風第一次掉下男兒淚。
她閉上眼,胸口如火燒般的疼痛,她已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又昏死了過去。
「紅月,你看看我,看看我呀!」他呼天搶地。
她連跟他在一起都勇氣十足,卻沒有活下去的勇氣,老天呀!他到底傷她傷得有多深?
「怎麼了?她到底怎麼了?」趙群要衝向前去,又被狄劍晨攔住。
見她眼角流下兩行淚,那支鳳簪猶如插在冷御風胸口上。他不能看著她死,絕對不能!
他將護心丹放於口中,單手半抬起她的背,以吻封唇,不讓她有任何拒絕的機會。他將護心丹吻入她的嘴裡,纏綿的吻一點熱度都沒,直到她將護心丹嚥下,他才離開那冰冷的唇。
眾人驚呼,卻沒人敢阻止。冷御風是在救人,趙群即使有異議,也來不及阻止。那他未婚妻的清白,不就毀了嗎?
他將她胸前的大穴給封住,「劍晨,準備乾淨的布。」
如香趕緊遞上乾淨的布給狄劍晨。
他的手握上了那只佈滿血的鳳簪。
見冷御風欲拔簪,趙群連忙說:「冷二哥,要不要等大夫來?這樣她會不會有生命危險?」不是他不相信冷二哥,實在是人命關天,他可不想妻子還未過門就慘死。
「等大夫來,一切就為時已晚。」他一手扶住她的背,神情凝重的只看見她又昏沉的容顏。「劍晨,我拔簪,你止血。」
「二爺,小心!」狄劍晨立於冷御風身旁。
趙群嚇得冒冷汗,卻也無法阻止。
冷御風發顫的手,迅速將鳳簪給拔出來。
在鮮血噴灑出來之前,狄劍晨已經用布巾止住了傷口。
冷御風拿出止血散,待狄劍晨稍稍將布巾挪開,就將整瓶藥粉灑在傷口上,然後再將布巾覆上。
礙於眾多人在場,冷御風無法脫下她的外衣包紮傷口,剩下的就只能等大夫來處理了。
原本的絕麗佳人,如今是毫無生氣。在她拿著鳳簪自我了結時,她心裡可是恨著他?他傷她究竟有多深?為何會讓她求死甚堅?
☆☆☆☆☆☆☆☆☆☆☆☆☆☆☆☆☆☆☆☆☆☆
天亮了,烏雲佈滿天際,雷聲轟隆隆作響,可預期的是一場夏日大雷雨。
房門外,迴廊上。
冷御風沒了優雅的姿態,全身罩著寒意,不發一語的等著房內的消息。
「冷二哥,紅月是在趙家出的事,發生這樣不幸的事,你千萬不要內疚,你已經將紅月平安送達,該付給你的銀兩,趙家是絕對不少給的。」趙群以為冷御風是在為這件事擔心,趕忙解釋。
冷御風僵了身子,趙群的話如刀割般狠狠刺穿他的心。
早知如此,他就該任她逃走。什麼利益?什麼信譽?什麼道德仁義?全是狗屁!此刻,他恨透了自己。
「二爺!」狄劍晨憂心忡仲的看著冷御風。
趙群又被晾在一邊。他好像說什麼話,冷二哥都不理會他。他只是不想要冷二哥為了這件事情內疚,他這個主人才出言安慰,難道他說錯什麼話了嗎?為何冷二哥的臉色那麼陰沉難看?
髮色花白的老大夫走出了房間,冷御風搶先一步迎上前。
「幸好!就差那麼一寸,否則連神仙都難救活她。」老大夫汗水淋漓,用袖尾拭了拭汗,看得出來老大夫已經滿臉倦容。
「那她現在怎麼樣了?」冷御風急急的問。
「未來三天是關鍵,若她還一直高燒不退昏迷不醒,恐怕就……」老大夫斟酌用詞,雖然他行醫三十寒暑,但「死」這個字是忌諱,除非必要,否則他是不會說出口的。
雨聲敲打屋簷,滴滴答答落下。
冷御風、狄劍晨、趙群神情繃得死緊。
「恐怕性命不保?」冷御風替老大夫接了話。
雨勢突變,斜打入迴廊。
「有此可能。不過小姑娘沒有大量失血,體內有股熱氣在支撐著她,只要燒能退,傷口不再惡化,應該可以度過難關。」
是護心丹發揮了作用!冷御風重重的吐出悶著了的氣息,不顧雨水淋濕衣衫,他仔細凝聽老大夫的話。
「對了!先前你們有給小姑娘服了什麼藥嗎?」老大夫不解,雖然鳳簪沒有刺入心房,直接要了小姑娘的小命,但能支撐到現在也算是奇跡。
「是護心丹!」趙群邀功似的搶著說。
冷御風和狄劍晨怒瞪了趙群一眼,責怪他的多嘴,趙群縮了嘴巴,不敢再多話。
「護心丹?」老大夫張大雙眼。「想不到世上真有這種起死回升之藥,老夫算開了眼界,不過……」老大夫一下如獲至寶,一下凝著稀疏的白眉。
又是不過!冷御風情緒被吊得七上八下,「大夫,請直說無妨。」
「這得看小姑娘的求生意志,小姑娘脈象混亂、氣息不穩,絲毫感覺不出她的生命力。」
雷電交加,風狂雨驟。
轟隆隆的巨響,撞擊得冷御風搖搖欲墜。
「大夫,請你用上好的藥材,無論花多少銀兩,一定要救回我的未婚妻。」趙群懇切的請托。
「救人乃大夫的天職,老夫會盡力而為,最主要的關鍵還是在小姑娘身上,先派人跟我去取藥吧。」
趙群囑咐了下人跟著老大夫回藥鋪取藥。
冷御風推開房門,腳步遲疑凝重。
狄劍晨擋下趙群,「趙兄弟,你和管姑娘尚未成親,應當要遵守禮節,以免落人口舌,這裡有我和二爺在,你大可放心。」
這是趙群認識狄劍晨這麼久以來,聽他說過的最長一段話,原以為他話少不是因為結巴就是粗啞難聽,沒想到他低沉的聲音還真好聽。
「那就有勞冷二哥和狄大哥了。」
第八章
冷御風腳步沉重的走到床邊,坐在床沿,看著她憔悴的容顏,心裡百轉千回。
他伸出修長手指,撥了撥她微亂的髮絲。
指尖劃過她的柳眉、長長的眼睫、鵝蛋型的小臉,最後停在她的唇上。
那毫無血色的唇,像是在做無言的抗議,抗議著他的狠心絕情。
明知她的心意,明知她對他的感情,他竟還是將她推得遠遠的。
如果他快上一步,那支鳳簪還會插入她的心口嗎?
他心中有太多的恨,恨自己這幾日來刻意保持距離,恨自己的粗心大意,以為來到趙家,施一豪便不敢上門,他的輕忽,換來的竟是她胸口的傷。
她心痛,他心碎,兩顆心其實早就緊緊相連,他為何到現在才明白?
拿起覆在她額上發燙的棉白布巾,他將白布巾沾過冷水擰乾後,再度放回她額上。
她臉色潮紅,因為高燒。憶起在山中的日子,她日日紅暈著雙頰從他懷中睡醒。
「紅月,」他執起她的手,「你最愛聽我走鏢的故事,你得快快好起來,我才能將那驚險刺激的故事全說與你聽。」
他想了想,「還是你現在就想聽?」
想起他幫她推揉腰傷時,她總是一遍又一遍求著他說他走鏢的故事。
「我運送過最有趣的一趟鏢,你知道是什麼嗎?」他凝睇著她,深情款款,「是一群豬。」他不管她是否能聽見,又繼續說:
「你一定會問,我這堂堂火龍堂的二堂主,怎麼會淪落到去護送一群豬?」他自嘲的揚起了笑,卻是苦澀難看。
「其實你別小看這一群又黑又臭的豬只,它們可是一群種豬,肩負著傳宗接代的使命,所以它們的身價非凡,各路人馬都虎視眈眈想要搶奪。反正看在錢上,管他是金銀財寶還是一群笨豬。」提到錢,就想到自己的自私和市儈。
他頓了頓,強顏扯動唇線,「這好像不太好笑,我換說別的。」
「你想聽什麼?那說說火龍堂裡的事,好嗎?」就當她是同意,他又喃喃地開口:
「火龍堂是我爹爹一手創立的,現在他老人家升格當老堂主,只管出嘴巴交代事情,不用再辛苦的到處走鏢。堂裡的事務就由我們四個兄弟負責,我大哥前陣子才娶了大嫂,他們也是經過一翻折騰,攪得天翻地覆,才成就一樁姻緣。我在家排行第二,這我有沒有說過?」他抿了嘴,想了想,「我的家務事,好像有一點無聊,要不要再換個話題?」
他不想她睡著,他要給她生命力,就像她平常的愛哭愛生氣。他無法可想,只能一直說話給她聽,不管她想不想聽,她若覺得吵,自然會醒過來大罵他,他不要她這樣死氣沉沉、毫無知覺。
「紅月,」他握緊她冰冷的手心,「我這個人怕麻煩也懶得動,見錢眼開又唯利是圖,事不關己絕對不會多管閒事,我孤僻寡情沒有善心,自以為是的高傲又狡猞,像我這樣的人,全身上下沒有優點。」
她的柳眉輕輕扯動,像是不舒服下的自然反應,他注意到她臉上細微的變化,卻像是她把他的話給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