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黃苓
「雖然你不願接受我的回報,可是偏偏我這個人受人恩惠,要是不想辦法回報就是渾身不舒服,而且還有可能得不舒服地記掛一輩子……」他很苦惱似的。
「你到底想做什麼?」墨青衣女子截口。
對於這男子,她的驚疑與警戒更深了。
「姑娘,你也太傷我的心了!你竟然一副懷疑我意圖不軌的模樣!我這樣子哪裡看起來像壞人了?你說!」年輕男子一步步逼近她,似真似假地臭起一張俊臉。
被他變化豐富的表情唬得一時失神,墨青衣女子在他差點就要接近她身前的同時終於驚醒過來。
猝不及防間,一把冷銳的短刃警告地壓上他的脖頸。
「我說,不准再靠近我、不准再跟上來、不准再讓我聽到你開口說一個字,明白了?」惱怒交集,她已快失去耐性了。她咬著牙一字一字道。
即使被她拿著利刃威脅,年輕男子的神態依然慵散閒適,他一雙彎著的笑眼目不轉睛看著這將自己掩在重重面紗後的人,搖搖頭。
「至少你也得讓我知道你的名字,我總不能以後都用『戴著頭紗的姑娘』稱呼你吧?這很失禮耶!」
墨青衣女子想也沒想地。「隨便你!反正我們不會再見。」她忽地收回劍,接著身影很快飄縱開。「你也最好求上天保佑我們沒有再見的機會!」冷冷丟下這句話,她一下在林間失去行蹤。
至於這回沒再追上去的年輕男子,他仍靜靜站著,視線過了一會兒才從那神秘又彆扭的嗆妞兒離去的方向收回。
他一邊搔搔下巴、一邊喃念地慢慢踱向衰尾。
「什麼要我求上天保佑我們沒有再見的機會?本大爺就這麼惹人嫌嗎?不過白吃她一頓,她就非得這麼記恨不可?明明是她不讓我回報的……嘖!害本大爺現在得開始對她念念不忘……」站定在衰尾向他懷裡的甜食磨蹭過來的馬頭前,他的雙眉繼續打結,神遊方外。「那妞兒搞不好是哪個跟我有仇的,故意用美食來引誘我,好讓我從此更加把其它食物當餿食……」一回憶起剛才的美味,他竟覺得肚子裡的饞蟲又在蠢蠢欲動。
長長歎了一口大氣。他把一個個甜食餵進衰尾那早大張等著的馬嘴裡。
「我知道了,原來她是看這些『垃圾』不上眼,這些東西也只有衰尾這傢伙才有辦法吞得下去,難怪她會這麼恨我……懂了!」
放掉這麼一個難得能勾引他食慾的人實在是一大失策!
更失策的是——除了她引人遐思的身段,他連她長得是圓是扁都不知道。難不成他以後得在一個個可疑的女人頭上戴頂面紗才能指認出她來?
太好了!
他步浪的「狂浪」外號,從此又將加添一筆嚇人的事跡……
不過……他倒挺躍躍欲試的!
微微瞇起了眼,他的眼裡儘是詭譎的光采──
她最好求上天保佑,他們真的沒有再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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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湖。
春晨,湖面泛起輕霧迷離。稍晚,霧散,湖上卻吹起了一陣陣大風。
原來乘興在風光明媚的湖上游賞的遊客,立時被劇烈搖晃的船身嚇得紛紛要船家返回岸邊。只見一時之間,湖上的大大小小船隻驟減,幾乎全往岸邊靠攏避風浪。
依這大浪幾乎可以將小船翻過去的程度看來,暫時沒有人會不怕死地再乘船出去,至少,也得等這陣突如其來的大風停了再說。不過偏偏這世間上就是有一種不怕死的人,總以為老天要劈雷絕劈不到他、大風要翻船也翻不了他……或者可說是狂妄人種──
牽著一匹瘦弱灰馬的俊美年輕男子,慢慢繞過三三兩兩在岸邊躲風頭的遊客後,直接往湖畔踱近。又沿著湖邊逛街一樣地巡了一下,他這才停下腳步,蹲下,伸手在一名面對著大湖、戴著一頂大斗笠的人肩頭一拍。
「我是步浪!」
原來坐在地上的人立刻彈跳起來,回過頭──那是一名看來敦厚老實的小伙於。
「步公子!」小伙子只慌了一下,便立時必恭必敬地朝著蹲著的年輕男子站直喊。
雖然以前沒見過這位名滿天下的步公子,不過聽大主子對他的描述、再加上他自己已報出名號,他也知道他就是步浪。
年輕男子,步浪,慢慢站了起來,瞧了瞧小伙子身後湖面上不小的浪濤,再看向他,突然咧出了一抹壞笑。
「剛剛這湖是不是還挺風平浪靜的?」他問。
「是啊,步公子您也看見了?明明剛才一點風也沒有,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在步公子來沒多久前,這裡忽然刮起了陣陣大風,有好多人因為趕不回岸邊還差點落水呢!」小伙子抓抓頭,很敬畏地看了看頭頂上的老天爺一眼。
「你家大主子難道沒跟你提醒,你要接的這位客人一向有興風作浪的本事?」步浪似真似假地說。
小伙子眨眨眼,腦筋正在化糊。「呃……大主子方才是有提醒我小心風浪……這個……難道步公子……呃……會作法起大風?」說到最後,他小心翼翼地說。
他只聽說步浪公子的一雙巧手設計機關、擺陣之術,天下之間除了他自己之外無人能破,他可沒聽主子們說他還會呼風喚雨呀!
小伙子阿遼突然把先前敬畏老天爺的眼光,一絲不減轉移到眼前這位慵懶帥氣的步公子身上。
「你放心,這大浪等一下就停了,還是你這樣也能開船?」沒回答,步浪只是指了指他身後那不算小的船舟,不怎麼有把握地問他。
嘖!他哪裡真有這天老爺才有辦法變的把戲?他只不過是很湊巧地每回他在的地方有沙掀狂沙、有浪吹大浪,次次准,如此而已!
他沒搖頭,阿遼就當他默認了。立時,他一個箭步,身手俐落地搶跳上搖晃顛簸的船頭。
「步公子想試試我阿遼開船的能耐沒問題,我一定不會讓步公子您失望。」拍著胸脯。他阿遼最自豪的沒有別的,就只有一身馭船的功夫整個洞庭湖沒人比得過──也許這就是大主子派他出來迎接這位貴客的原因。「請步公子上船!」
很快地,步浪和衰尾這一人一馬,就在週遭不少遊客以看瘋子的目光中移上了這艘在大浪中動盪起伏的船隻。
坐在甲板上的步浪,即使身處狂風大浪的中心,除了雙手不忘抓住固定物穩住自己,神態倒稱得上是怡然自得。
阿遼則顯然沒有誇張自己的本事。他兩手掌著舵,穩健而不見一絲慌亂地讓船隻安全地穿過一個又一個的風浪,堅定地朝湖中某處隱密、且充滿著暗流凶險的水道前行。
洞庭八百里。碧波萬頃、浩瀚無際。
而他們此刻要前往的,便是隱匿在這座大湖裡的其中一座小島──無名島。
無名島,島雖「無名」,卻是成名已一甲子、仙蹤俠影的見水老人隱居之所。如今老前輩雖已仙逝,江湖上卻幾乎無人不知「聖醫」孫洛情──也就是老人的弟子──也早已隨師父移居無名島上。便是因為孫洛情名滿天下的一手神醫之術,使得原本就出名的洞庭無名島,在這幾年間更加人盡皆知。
而此刻步浪搭的就是無名島的船、要去兒的人就是孫洛情。
他這個人呢,向來天涯南北四處跑,哪裡有值得他留下的理由他就往哪裡去,所以對於孫洛情一年前的邀約,他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因為一直到前陣子,他的心思全花在破解前皇帝老子陵墓的機關上、順便再弄幾道他特別加料的陣法困住那還不死心要收他當徒弟的老傢伙……好啦!陵墓最後被他進去逛了一圈、再「好心」地替在裡面躺得舒服的死皇帝老子動幾下手腳,好教後人只能在外面瞻仰他後,他一時找不到其他比這更引起他興趣的挑戰,所以才想到了孫大聖醫。
步浪的俊眸微瞇,興味十足地打量著四周逐漸因高及人身的水草和淺洲而開始令人眼花撩亂、宛如迷宮的紛雜水道。
此刻,原來的大風浪早巳慢慢轉為怡人的徐徐涼風。一直認真掌著舵的阿遼親眼見識到步浪方才隨口般的預言成真,這下他更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步公子,浪真的停了!」他鬆了口氣,又興奮地忍不住朝坐在前頭的步浪喊。
步浪回過頭,對那老實的小伙子露齒一笑。「你們這洞庭湖的風浪還真是變幻莫測啊!幸好你果真沒令人失望。不過我猜從這裡要進入無名島,也不是普通人可以辦得到吧?」
這處天然的迷宮水路恐怕也只是無名島的第一道屏障,要不,無名島怕早已被慕名而來的各路人馬踩到沉了──這位見水老前輩可真會選地點啊!
阿遼對於這位大主子的好友完全沒有戒備。也或許是步浪似乎無時不泛著笑臉的模樣讓人無法起一丁點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