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辛卉
即使心碎了,天沒有塌下來、地也沒有崩裂,她仍在呼吸、日子還是照過。她不願意再折磨自己,畢竟戀上他,本來就不該奢求有結果,因為他從頭到尾都不曾給過承諾,這僅僅是她的一廂情願。
這麼催眠自己,她會比較好過、舒坦一點,他走了也好,長痛不如短痛,時間會是最好的治癒良藥。
勉強打起精神,她重新把生活重心轉移到工作上。為了讓自己沒空胡思亂想,鄔梅兼了更多差,一天二十四小時,扣除掉睡覺的四、五個鐘頭,其餘心思都放在賺錢上。
她一如往常在廚房處理食材,獨自一個人忙進忙出。
不必動腦,無需費心,肉體上的疲累,能幫助她忘卻所有惱人的情緒,偶爾左胸會悶痛得無法呼吸,但她已經學會忽略,她堅信再過不久,就可以找回往日樂觀進取的自己。
鍋裡的羹湯沸騰漫出鍋蓋,半晌,她才猛然自呆滯狀態回神,急忙關小爐火,擦拭爐台。
手忙腳亂之際,門鈴催命似的不肯罷歇,鄔梅嘀咕了聲,慢吞吞的踱去應門。
一開門,來者劈頭便大發牢騷。「小梅,怎麼那麼久才來開門?」
「慧嵐,有什麼事嗎?」她面無表情的問。
察覺到自己態度似乎不夠好,蘇慧嵐扯動嘴角,連忙改口裝熟。「呃……我沒責怪妳的意思,別誤會喲。」
鄔梅不置可否的應了聲,沒有請她入內的意思。
不過,蘇慧嵐也非省油的燈,杵在門口衝著她微笑道:「小梅,妳不請我進去嗎?」
「對不起,我正在忙,沒空招呼妳。」她的心口有一塊堅硬的岩石,態度異常冷淡。
沒料到她竟拒人於千里之外,蘇慧嵐內心感到相當不滿,但仍表現出一副熱絡的樣子。「忙著準備晚上的花枝羹嗎?」
鄔梅微頡首,依然沒要請她進去的意思。
「我可以幫妳。」說完,她像泥鰍般鑽進屋內,循著香氣來到廚房,趁著鄔梅還沒跟上,迅速自口袋拿出一隻藥包,扔了幾顆瀉藥到鍋裡。
所有動作加起來不到一分鐘,可見事先已經過多次演練,才會如此流暢,見大功告成後,她假裝熱心的詢問剛跟上來的鄔梅。
「小梅,需要我做什麼儘管吩咐。」漾開燦爛的笑容,她心情大好。
鄔梅搖搖頭,逕自忙碌,將蘇慧嵐晾在一旁。
蘇慧嵐厭惡極了她自恃甚高的個性,想挫她銳氣的意念益發堅定。看著鄔梅吃力的扛著大鍋,她沒有趨前幫忙,反而樂的在一旁說風涼話。
幾天前,她終於從企業小開的未婚夫口中知悉,辜允朕就是威震集團的現任總裁。她為這個消息感到震撼,也再度激起對鄔梅的漫天妒意。
而就在昨天,報紙和新聞都報導「威震集團」的千金,因為喝酒、車速過快,導致發生車禍的消息。
「有個總裁男友,怎麼沒接妳去享福,還讓妳做這麼粗重的活兒?」口氣是十足幸災樂禍。
有時無需利器,單憑隻字詞組就能傷人於無形。這一點,蘇慧嵐是箇中高手。
無意挑起的禁忌字眼,折磨著鄔梅的神經。
她的心狠狠揪扯著,胸臆彷彿挨了一記重拳,不禁呼吸困難、臉色剛白,暈眩的站不住腳,心不是已經麻木了?怎還會有撕裂的疼痛感……
刻意封鎖的滿腔濃烈愛戀,以千軍萬馬之姿,排山倒海而來,將她淹沒在思念洪流中載浮載沉。
「小梅,還好吧?」蘇慧嵐推推她的肩頭,替自己扳回一城而竊喜。
她恍惚失神,默然不語。
看她一臉蒼白,蘇慧嵐有著報復的快感,目的既已達成,也沒必要繼續待在鴿子籠似的屋子,讓她渾身不舒服。
「那我不打擾妳囉,祝妳生意興隆。」蘇慧嵐臨走前,別有深意的揚聲說道。
鄔梅猶如一座雕像僵直不動,以為流乾的淚無聲侵佔臉龐。
愛一個人,痛楚總遠比甜蜜來得多。
她沉溺在悲傷的情境中無法自拔,殊不知,蘇慧嵐的莫名現身,其實是災難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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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市人潮來來往往,每家店的顧客絡繹不絕,唯獨鄔梅的攤子無人聞問。
愣愣盯著滿滿的花枝羹發呆,她不由得輕喟。怎麼回事?為何生意一落千丈,一個人也沒有?她眉心緊皺、噘著小嘴,百思不得其解。
熱騰騰的花枝羹已經黏稠成糊,看起來一點賣相也沒有,更沒人想光顧了吧。
思及此,她不禁沮喪的深歎一口氣。
與其在這裡等待客人上門,倒不如回家把後天要交件的手工藝品完成,還比較實際。
鄔梅著手收拾攤位,正準備打道回府。
彷彿呼應她的想法似的,兩名男子在攤位前站定。
「妳是老闆?」男人粗嗄的嗓音,被週遭嘈雜的音浪吞噬。
「喂,妳聾啦!」另一名脾氣比較不好的男人,拍著桌面暴吼。
鄔梅嚇的連忙回頭,困惑的打量兩名陌生男子。「對不起,我已經收攤了。」有客人上門她固然高興,但花枝羹都成了漿糊,也不好再販賣。
「想落跑?」男子露出一口紅牙,一臉凶神惡煞。
知道來者不善,她提高警覺,戒備的盯著他們。「你們想幹什麼?」
「臭婊子,我兄弟們吃了妳的花枝羹,結果拉肚子拉到虛脫,看我不把妳的攤子砸了。」說完,就動手翻桌,發出?耳的聲響。
「不要動我的攤子!」鄔梅不顧安危,趨前制止大漢。
男人力道過猛,一把將她推倒。
方圓幾公尺內的客人,沒人敢跳出來伸張正義。
兩個男人把攤子搞得亂七八槽後,稍稍洩了憤。「要是敢再出來賣,我見一次砸一次。」
警告完,還不層的朝她吐了一口痰,大搖大擺走開。
鄔梅忍痛爬起身,看著眼前一團狼藉,挫敗且無奈的垮下肩,眼角酸楚,忍著身體的痛相受驚的心情,她默默的整理,淚水含在眼眶,始終沒讓它落下。
世態炎涼,所以她必須更堅強。
花了一些時間把凌亂的現場收拾妥當,她才黯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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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允朕來到熟悉的攤位定點,卻見攤子已收拾得乾乾淨淨,遍尋不著那抹纖細的身影。
他問過隔壁攤老闆,老闆因生意太興旺,忙得無暇注意週遭情況。不過,倒和他聊了幾句。
「小梅最近精神很差ㄋㄟ,常常恍神恍神的,不知道在想什麼。」老闆突然想起什麼,皺著眉頭數落他一長串。
「一定是你惹她生氣,兩個人吵架了?」
「你要多讓讓她,那麼好、那麼善良的女孩子,你應該多疼她、照顧她,不要讓她難過。」
辜允朕還是頭一次被教訓,卻一點都不生氣,老闆的話只讓他覺得內疚。腦海裡倏地浮現她巧笑欠兮的模樣,想見她的慾望頓時彭湃不已。
自從出事後,他一直待在醫院,允玥雖從鬼門關救回一條命,但至今仍處於昏迷狀態。不確定她何時才會醒,醒來後也有可能成為植物人……
聽到醫生如此宣佈,他更是自責,他必須確定允玥平安無事才能放心,她也一定要平安,否則他難辭其咎。
事發當晚,允玥曾到夜市找過他,離開後到PUB買醉,也才會釀成災禍,一切意外都因他而起,基於彌補心態,他全副心力都投注在她身上,一個星期來幾乎未合過眼。
辜夫人不忍心,於是強迫他先回家休息。
車開到一半,鄔梅柔美的容貌、堅毅的神情,驀地闖進他空白的腦際,方向盤一轉,迫切渴望見她一面,然而,他的刻意卻失望了。
離開夜市後,他馬不停蹄驅車至鄔家,仍舊撲了個空。
本打定主意在門口等她回家,手機赫然響起,心不甘情不願的接起電話,聽到的竟是允玥恢復意識的消息,他喜出望外,收線後隨即下樓。
車旁,佇立著一道身影,動也不動的盯著他的車出了神。
辜允朕心跳莫名加快,站在原地不敢驚擾對方。深怕他一出聲,對方下一秒就會消失無蹤。
鄔梅第一眼就認出,車子是屬於「他」的。
他……出現了?她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好急好快,下意識的梭巡四周--
身後英挺修長的男人,讓她不由得屏住呼吸。
兩人四目相交卻異常緘默,彷彿上演一出無聲的默劇。
良久,辜允朕才擠出一句話:「好久不見。」聲音異常沙啞,心情複雜。
也才一個多星期不見,對兩人而言,好像睽違了一世紀般遙不可及。
再見到他,鄔梅既驚又喜,理智和感情同時劇烈拉扯著,進行一場激烈對抗。前兩天,他差人送來巨額支票,說希望這筆錢能讓她不必再那麼辛苦。可她明白,那是男人--尤其是像他這種有錢有勢的男人,想撇清關係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