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文 / 單飛雪
「咦?妳說清楚一點,我聽不懂。」
「他們一天到晚參加慈善活動,上電視接受採訪都說要為社會做事,要心存善念,要幫助有困難的人,結果我要去醫院動手術捐骨髓救人,他們竟然不准我去!」
轟∼∼蕭雅雯呆了一秒,跳起來揪住苗筱栗大叫。「什麼?!什麼骨髓?」
「幹麼這麼激動?」苗筱栗瞪著好友。
「妳是說骨髓移植嗎?治療白血病的那種?」
「嘿啊,有病人跟我的骨髓相符,我可以救她啊。」
雅雯頭暈,心跳怦怦。「等等、等等,我想想,妳妳妳什麼時候捐血去檢驗?」
「兩個多月前嘛,我看憬哥哥去捐我就跟著捐啦。憬哥哥說萬一配對成功,可以救人。沒想到竟然有人跟我相符,前天醫院打電話來通知,我媽知道了很氣,不准我去。說什麼捐了會影響我的身體啦,搞不好有後遺症啦……」
「什麼時候要捐?」
「二十八號啊,所以後天要先入院做檢查。」苗筱栗雙手捧胸,瞇著眼陶醉地微笑道:「好神奇喔∼∼沒想到我可以救人欸。」
「妳媽說得有道理,妳別捐,萬一影響身體……」蕭雅雯低著頭,情緒好亂。
「憬哥哥說手術很簡單,只是從我的脊椎抽一些骨髓移植到對方身體。」
「動手術就有風險!」
「不會,很容易。」
「很痛!」
「不會,全身麻醉,沒感覺,憬哥哥說的。」
「妳抽骨髓給別人,自己的骨髓就變少!妳又不認識對方,幹麼要幫她?」
「老實說,我也怕怕的。」苗筱栗猶豫了。
「就是啊。」
「要住院還要做檢查,我其實很膽小,又很怕痛……」
「對,妳馬上取消,他們又不能對妳怎樣!」
苗筱栗想到憬哥哥,鼓起勇氣,振作精神。「不,我要捐,憬哥哥說要找到相符的骨髓很不容易,算起來我跟那個人有緣,憬哥哥說有能力幫助別人,他為我感到驕傲,他叫我要勇敢,我不想讓他失望。而且他說捐完後只要休息一天,我的身體會再製造新的骨髓,對健康沒影響。」
蕭雅雯酸道:「哪天妳被妳的憬哥哥賣了還會說感恩。」
苗筱栗哧地笑出來。「可能吧,我覺得他有正義感、很善良,我好欣賞他喔。」
「自從妳認識他後,就對我很冷淡。」
「呃……」好像是喔。苗筱栗挨近她。「對不起,我忙著跟憬哥哥去做善事啊。對啕,妳找我有事嗎?」
蕭雅雯把這陣子發生的事告訴苗筱栗:「我去找童敏希了,童敏希得了絕症,她說要瞞著古駿逸治病,決定離開他,還鼓勵我別放棄古駿逸。」
苗筱慄驚呼。「天啊,她好可憐喔。」
「可憐個屁!我才可憐!」蕭雅雯激動道:「結果她騙我,她一住院就叫古駿逸陪她!」
「那現在呢?」
「筱栗,幫我。」蕭雅雯抓住好友雙手,目光炯炯。
「幫?幫什麼幫?」苗筱栗不懂。
「童敏希得的是白血病。」蕭雅雯淚盈於睫。
「嗄?」
「二十八號接受骨髓移植。」
「欸?!」
「是妳!捐髓的人一定是妳!」
苗筱栗嘴巴張得大大,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原來她要救的人是童敏希,她的高中學妹!
蕭雅雯咄咄逼人地嚷:「不要捐、不要捐、不要捐哪!」
苗筱栗合上嘴,想了想,問:「不捐喔……那她會不會死掉?」
「死就死,跟妳有什麼關係?我們是好朋友欸!」
苗筱栗嘴巴又張得大大了,她瞪著好友,瞪了很久。
蕭雅雯追問:「怎樣?嗄?別捐了,我們出國玩,我招待妳去溫哥華,對了,妳不是想去紐約?我姑姑住那,我們去瞎拼,怎樣?」
苗筱栗嘴巴張得更大,眼睛也睜得更大。
蕭雅雯激動,支票越開越大。「不然去夏威夷?我舅舅住夏威夷。怎樣?或巴黎?我們去看服裝秀!」
巴黎?苗筱栗嚥了嚥口水。
看出她的心動,蕭雅雯自動接話:「好,就巴黎吧,隨妳高興住幾天。我爸在那邊有生意,我馬上叫他安排。」
苗筱栗抓住蕭雅雯肩膀,用力搖她幾下,搖得雅雯頭昏。「啊∼∼妳醒醒!妳好可怕、好自私,妳變得好討厭!」
蕭雅雯怔住,驚見到好友眼中的鄙夷和嫌棄,她嘩地抱住苗筱栗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好討厭她哪,我又不是故意的,可是我真的好氣……」
苗筱栗摟住好友,曉以大義。「虧妳說得出這麼可怕的話,我不捐童敏希會死,會死欸!她死了,古駿逸還有她的家人不知道會有多難過。他們現在都知道有人可以救她,一定很高興,結果妳叫我不要捐,妳怎麼說得出口?妳知道會有多少人哭嗎?」
蕭雅雯撇開臉,趴在床上,羞愧地嚎啕大哭。「我知道我很可惡啦……我知道我討人厭,嗚嗚……」
「唉呦,妳不要老想著自己嘛。」苗筱栗拍拍她的背。
蕭雅雯悶在枕頭裡嚷:「可是……我好愛古駿逸!」
「那就讓他快樂嘛,他愛敏希,敏希生病他一定很痛苦,妳真的希望童敏希死嗎?我要是聽妳的不捐了,她死了妳不會後悔?不會良心不安?妳有認真想過嗎?我不信妳會這麼壞心!」
「我只想跟古駿逸在一起,什麼都不想……」
「妳這樣,連我都要討厭妳了。假如生病的是妳呢?妳爸一定很難過,我也會很傷心。假如是妳得了白血病,我也會很希望有人救妳。」
蕭雅雯哭了半晌,抹抹臉,坐起來,苦著臉說:「走吧。」
「去哪?」
「我家啊。」蕭雅雯幫她將衣服收進行李箱。「先住我那,後天我陪妳去醫院,我叫我的家庭醫師去說服妳的爸媽。」
苗筱栗愣了愣,問:「妳想通了?」
蕭雅雯跺腳咆道:「快點啦!」
「這才對嘛。」苗筱栗笑了,跳下床,兩人收拾行李。她看蕭雅雯一邊收東西一邊抽噎掉淚,用手肘撞了撞她。「喂,想開點,憬哥哥有好多朋友,他們都好好,妳跟我去做義工,我介紹他們跟妳認識。」
「才不要,都是窮小子。」
「亂講,有當醫師、有做律師的,還有教官欸,都是好優秀的人……」
「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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殲滅療法會令病患痛苦得像死過一回,有些人撐不過去,等不到移植手術就離開人世。
古駿逸很怕,有天半夜他被惡夢嚇醒,醒來後趕緊探探她的鼻息,確定她沒事,這才放心了。
他不敢告訴敏希,自己夢見敏希的葬禮,一整夜他就這麼看著她的睡容,醒到天亮。他不知道要跟誰禱告?冥冥中的造物主啊,他懇求牠們不要奪走敏希,他甚至願意少活十年,可憐他年幼失親,可憐他只有敏希。
古駿逸也跟敏希說,知道她生病後,他常後悔,他領悟到以前的他好傻,事業成功算什麼?掙再多錢又有何用?現在的他願意花盡一切的金錢買她的健康,買她要的骨髓,但買得到嗎?
他真的後悔,早知如此,他不會離開那麼多年。寧願留下來,平凡地陪她過一生。這樣就好,多陪一天是一天,每分每秒都珍貴。
兩星期的化療和放射治療,敏希變得非常虛弱,無法進食,一吃東西就吐,醫師給她注射營養針,維持生命。每次看醫師給敏希打針,古駿逸就覺得那針像紮在自己的心上。
這時候,敏希已經很少說話了,她常痛得面色慘白,用一雙大眼睛看著他,千言萬語,放在心裡。她常摸著他的臉,指尖描繪著他的輪廓,每次她這樣做,他就低下頭,怕她看見他殷紅的眼眶。
一天晚上,黃美君來探望女兒,帶來敏希要的東西。東西放在牛皮紙袋裡,母親走後,敏希拆開,古駿逸看她倒出一堆信。她拿起一封,遞給他。
「念給我聽。」她閉上眼睛。
古駿逸攤開信紙,他深呼吸,努力忍住淚,抓著信紙的手在顫抖。
敏希微笑,聽他念信,熬過身體的痛。
古駿逸聲音低啞地念著--
「敏希,我每晚都哭,想妳想到心臟無力。」念完,他再拾起一封,拆開。
「敏希,如果沒有妳,我怎麼辦?」再拆一封。
「敏希,我愛妳……」
古駿逸幾乎是費盡力氣地,把信念完。全是他當年當兵,寫給她的。只有抬頭和簽名日期是出自他手,敏希自己填上內容。
念完最後一封,敏希睜開眼,微笑地凝視著他。
「敏希,不是我偷懶,不給妳寫信。」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臉龐。
她挑眉,理解地微笑。
他解釋:「當兵時每次想妳,打開信紙後,我很努力卻不知道要怎麼寫,所以只填日期。明白嗎?」
她明白,淚水滾下她的臉龐。他幫她拭淚,緊抓她的手,笑道:「妳寫得很好,全跟我想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