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季可薔
「對了,你今天畢業典禮?你爸媽會去嗎?」拿起桌上一串鑰匙,他一邊牽著她衝出家門,一面問道。
「會。」
「那正好,結束之後你就順便跟他們回家住幾天吧。我要帶你去維也納的事,你跟他們說了嗎?」
「還沒。」
「你先告訴他們,改天我再正式登門拜訪。」他匆匆交代,「還有,回家之後不許做任何粗活,有什麼東西想搬的,我會叫人去幫你打包。」
「嗯。」
「也不許下廚,別做家事。」
「嗄?」她細聲抗議:「可是我想做蛋包飯給爸媽吃——」
「只能一次,而且不准洗碗!」他慎重吩咐,「聽到了沒?」
「是。」她乖順頷首。
「還有,回家彈琴可以,可不許練習過度。」說著,他捏了捏經過半年細心呵護後,她已然柔若無骨的手。「過度練習只會毀了你的手。」
「知道了。」
「好。那我先送你到學校吧。」
「不用了,老師不是還趕著去飯店嗎?我自己坐公車去就行了。」
「我送你去。」他不容爭辯,推她上了銀綠色的保時捷跑車。
上車後,他首先傾過身為她繫好安全帶,跟著才繫上自己的。
踩下油門,跑車迎風飄馳,不過十幾分鐘,便到了校門口。瞥了一眼週遭熱鬧的光景,白謹言像是想起了什麼,轉身開門下車。
羅戀辰愕然望他,也跟著下車。
「老師你不必下車的啊,我自己會進去……」清脆的聲嗓一頓,她眨眨眼,不敢置信地瞪著忽然送至面前的燦美花束。
是紫玫瑰,綴著夢幻的滿天星。
「恭喜畢業!」手捧花束的他對她微笑,「記得多拍幾張照片。」
語畢,他瀟灑一揮手,俊拔的身子鑽入車裡,風也似地消逸而去。
她怔怔佇立原地,好半晌,星眸點亮異采。湊上鼻尖,她深深一嗅花束的芳香,唇畔漾開幸福的微笑。
踏著輕巧的步履旋過身,她正要穿進校門時,一個秀麗的少女攔住了去路。
她從花束中揚首,認清面前人影後不禁一楞,「王芳婷?」
是上回拿到宋氏愛樂基金會鋼琴大賽冠軍的女孩——「你也念我們學校?」
「我是日間部的。」王芳婷態度一貫高傲,有意無意瞥了一眼羅戀辰制服上的學號。「你是夜間部的吧?」
「嗯。」她點頭,假裝沒注意到對方話語中淡淡的輕蔑之意。「好巧,沒想到我們居然是同一所學校的……」
「你怎麼會認識他?」沒等她把話說完,王芳婷便銳聲打斷。
她一怔。「他?」
「白謹言。」王芳婷不耐地攏起秀眉。「剛剛送你來的人,是他沒錯吧?」
她看到了?
羅戀辰一震,正思索著該如何回應比較恰當,王芳婷已尖聲接續——
「一定是白大哥沒錯,我不會認錯人!」說著,她狠狠瞪了羅戀辰一眼。「說!你跟白大哥是什麼關係?他怎麼會載你來學校?又怎麼會送你這束花?」一連串問話掩不住妒意。
羅戀辰聽出來了,更加小心翼翼。「我……呃,現在跟白老師學鋼琴——」
「什麼?!你跟白大哥學琴?」王芳婷震驚不已,瞪圓一雙丹鳳眼。「怎麼可能?白大哥不收學生的!就連我姊姊跟他交情這麼好,當年求他教我彈琴他也不肯,為什麼會收你——」她一頭,又妒又怒。「上次比賽你連前三名都沒進,他究竟看上你哪一點?」
羅戀辰沉默不語。
王芳婷更生氣了,瞪視她的眸光如火,飽含威脅意味。「你說話啊!羅……天!我連你的名字都記不起來。你明明只是個無名小卒,為什麼白大哥肯敦你?說!你到底用了什麼手段?」狐疑地掃視她全身上下。
怎麼?難道她懷疑她跟白老師援助交際嗎?
羅戀辰眉一顰,感覺有必要為自己辯護。「我什麼手段也沒用。」她盡量保持平靜的語調。「是老師自己來找我的。」
「是他自己找你的?不可能!」
「信不信由你。」
「我不信!你肯定用了什麼卑鄙手段!」王芳婷氣急敗壞。「你別得意!等我姊姊去問他就知道了。白大哥什麼都會告訴我姊姊,她一定有辦法識破你的詭計。」
什麼詭計?羅戀辰沒好氣地翻翻白眼,難不成她以為她能押著白謹言,強迫他收自己為徒嗎?
不過話說回來,她姊姊跟白謹言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他什麼都會告訴她姊姊?
比起王芳婷帶刺的言語,羅戀辰發現自己比較介意的,反而是白謹言跟她姊姊的關係。
他們交情真的很好嗎?有多好?他們……是戀人嗎?
不!不可能的。老師說過他沒有女朋友,他的戀人就是鋼琴,而且住在他家這半年來,她也從沒發現他跟哪個女人有特別親密的來往。
他們頂多只是朋友吧,
嗯,沒錯,一定是這樣。
不知怎地,羅戀辰本能地不願繼續深入思考這個問題,隨口幾句不著邊際的話語擺脫王芳婷後,她匆匆踏進校園,尋找著父母的身影。
果然,穿著正式的羅氏夫婦,正在約定的老榕樹下等著她。
「爸!媽!」她翩然奔向兩人。
「戀辰。」見女兒出現,羅氏夫婦都笑開了,尤其是羅母,熱切牽起她的手。「你這孩子!到底在忙什麼啊?都兩個月沒回家了,爸媽很想你呢。」
「對不起啊,人家忙著練琴嘛。」羅戀辰吐吐舌尖,撒嬌著,「每天都練好幾個小時呢。」
「還在練那些練習曲啊?媽還記得你上次回家時一直念,說你快被蕭邦、貝多芬、李斯特那些老傢伙的練習曲給搞瘋了。」
「偶爾也彈曲子啦,只不過老師要從頭幫我打基礎,所以練習曲份量比較重。尤其蕭邦那首『海洋』練習曲,雙手琶音差點沒讓我手給練斷了。」羅戀辰嘟嘴,雖是抱怨,星眸卻含著甜蜜笑意。「我花了好幾個月,好不容易練到讓老師滿意,結果他現在開始要我不准踩弱音踏板了。」
「弱音踏板?」對鋼琴不甚懂的兩老摸不著頭腦。「什麼意思?」
「鋼琴底下不是有三個踏板嗎?其中一個就是弱音踏板。老師要我學著不用弱音踏板,就能自由控制聲音的強弱。」
「那很難嗎?」
「超難的好嗎?要是我真學會了,說不定都能到維也納交響樂團擔任鋼琴獨奏了。」羅戀辰搖著母親的手,眉宇間儘是要求父母疼惜的嬌態。
羅氏夫婦都笑了。
「瞧你,好像練得很辛苫的樣子,卻還是這麼高興。看來你這一生,真注定要賣給鋼琴了。」
羅戀辰也笑了。
「白老師對你好嗎?」羅母慈愛地望著她,捏了捏她柔軟的玉手。「他讓你的手保養得這麼好,一定是什麼也不肯讓你做了。」
「嗯,老師對我真的很好。對了,他還說要帶我去維也納呢。」
「去維也納?」突如其來的消息令夫婦倆一怔。
「老師接了維也納音樂學院的聘書,今年秋天就要過去了,他也跟學院申請讓我入學,擔任我的指導教授。」
羅氏夫婦互看一眼,臉上儘是擔憂。
羅父拉過女兒的身子,低頭仔細審視她。「你已經決定要去了嗎?」
羅戀辰毫不遲疑地點頭。「當然啊。」
羅父皺起眉。「奧地利那麼遠,爸媽都不在你身邊……」
「放心吧,有老師在啊。」
「可是,是維也納耶!」羅母也憂愁起來。「又不是像現在,經常能回家來看看,到時萬一你受了什麼委屈,爸媽都幫不了你……」
「不會的啦,別擔心。」羅戀辰微笑安慰父母,「我會好好照顧自己,而且老師跟我在一起啊,他會照顧我的。」
「唉,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我擔心到時候讓你受委屈的,說不定就是白老師……」
「老師不會讓我受委屈的啦,除非我沒乖乖練琴。」羅戀辰輕描淡寫逐去父母的憂慮。
是的,老師不是說過嗎?他除了鋼琴誰也不愛。所以,只要她也不愛任何人,只要她也一心一意專注於鋼琴,他一定會待她很好很好的。
她相信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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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該走了吧?」白謹言平淡地瞥了一眼專程上門來找他的美艷女子,「時間差不多了。」
「什麼嘛,明明還有半個多小時不是嗎?」女子不情願地噘起豐潤紅唇。「我們這麼久不見了,陪我多聊一會兒都不行?」
「待會兒大家不就要聚了嗎?一樣能聊啊。」
「那不一樣,人家想跟你單獨聊。」擱下茶杯,女子起身盈盈走向閒閒倚在牆面的他,柔潤的藕臂輕輕攬上他頸項,睇視他的眸煙媚迷濛,滿蘊挑逗。「你就要去維也納了,我捨不得嘛。」
「又不是不回來了。」他鎮靜地拉下她的手。「我偶爾還是會飛回台灣的。」
「偶爾?那是多久一次?一年?兩年?」她哀怨地伸手刮他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