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斯琴
男子極力地想解釋,但無奈電話裡的人似乎不相信他。他歎口氣地閉了閉眼睛,肩膀無力地垂下。
「好好好!我是正在跟她交往,這樣你滿意了嗎?我會找時間帶她回去,介紹給你們認識,等我忙完……」
咦?他在說什麼?碧琪愣愣地看著他,不明白他怎會突然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現在?不好吧?這樣太奇怪了,我怕她會被你嚇到。」
算了!管他說什麼奇怪的話,還是先溜為妙。碧琪抓起紙袋,打算偷偷溜走,但他寬大、魁梧的身軀幾乎將整個出口堵住,想要避開他已經不可能,若真要溜走,她一定得貼在他身上才擠得出去。
就在她想著怎麼溜出電話亭時,他突然拍上她的肩。碧琪嚇了一跳,抬頭看他。他將話筒貼在胸口,一手撐在她耳邊的玻璃門上,完全地阻擋了她的出路。
「看在我沒把你趕出去淋雨的分上,幫我一個忙吧?」
「什麼?」他這是在跟她要人情嗎?
「你也聽到了吧!我根本不想去相親,可是被我嬸嬸逼得沒辦法。剛才你不該出聲的,現在她以為你是我女朋友,你就跟她說我們正在交往,一下子就好了。」
他說得好像是她不對,才惹來這樣的麻煩。碧琪原本消失的怒火再度燃起。
「是你擋著門口不讓我走,我才出聲的吧!而且這個電話亭又不是你的,別說得好像你施了什麼恩惠給我,再說我也借你零錢了,就算是扯平了吧!你別想乘機敲竹槓!」碧琪仰著下巴說。
男子的眼底閃過一抹讚賞。
「你很會談判嘛!好吧!只要你幫我這個忙,就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好了。行嗎?」
「我和你素昧平生,幫完你之後就不再見面,我向誰討這個人情去?」
「還真是不吃虧啊!」他輕笑道。「這樣吧!你先幫我,等一下我的車子來了就送你回去。但是,如果你拒絕的話……我就把你困在這兒,你哪兒也別想去。」
「你、你這簡直是威脅嘛!」碧琪氣急敗壞道。沒想到她今天遇到一個無賴,真是太倒楣了,一定是她出門忘了看黃歷,才會諸事不順。
「你就當施個恩惠給我吧!那麼,」他笑著將話筒交給她。「拜託你了。」
碧琪心不甘情不願地搶過電話。「喂!你好,我?我叫劉碧琪……是、是……我們才剛交往沒多久。」
雖然是被逼的,但對方熱心親切的詢問,卻讓碧琪無法冷言以對。其實對方也是關心自己侄子才會這樣,一想到自己也同樣有個護女心切的母親,碧琪說話的語氣不自覺的變得隨和、可親。
「呃……我家住在大雅,我一個人為了上班方便在台中租房子住。嗯……我爸爸是公務員,不過現在退休了。我還有一個哥哥在台北上班、一個弟弟在當兵。」碧琪一邊回答,一邊看著猛翻白眼的男子。
突然,她發現自己並沒有感到彆扭,反而覺得好玩。尤其是男子一臉緊張的模樣,好像害怕她說錯什麼,或是講什麼不該說的話,讓碧琪覺得有趣極了。而且對方熱切的態度也讓她頗有好感。
但是,對方突然問了一個令她尷尬的問題,讓她不知該如何回答。
「結婚?嗯……呃……這個我得問問……」糟了,她連他的名字都不曉得,該怎麼回答才好?
不過,還好男子奪回話筒,解決了她的困擾。
「好了!嬸嬸,你別把人家嚇跑了,我們才剛開始交往而已,現在說結婚太早了!」他三言兩語就化解了危機。「好了,我快沒零錢了,就這樣了。拜拜!」
他「喀」地掛上電話,明顯地鬆了口氣。
「謝謝你!不好意思讓你被問了這麼多問題,我嬸嬸身家調查式的詢問很厲害吧?」
碧琪莞爾一笑。「的確。」
「她的功力足以媲美員警問案的功夫,很難有人能招架得住。你是我看過應付的最好的一個。」
這是讚美嗎?碧琪笑著點點頭,算是接受了。
忽然,短暫的沈默演變成小小的尷尬。碧琪看看外面,才發現雨已經停了。
「雨停了,我該走了。」她抬起頭,問他:「現在可以讓我出去了嗎?」
「讓我送你吧!我答應過的,算是謝謝你的相助之恩。」
「不必了,我也不是真心想幫忙,我是被逼的,記得嗎?你只要放我出去,我就很高興了。」碧琪沒好氣道。
男子聞言輕笑。「好吧!雖然如此,還是謝謝你。希望……有緣再見!」
他爽快地步出電話亭,讓出空間,那股窒息感隨著他的退讓而消失。碧琪也迅速地走出電話亭。
街道經過這場雨變得濕漉漉的,空氣彷彿被洗過般顯得清新、舒暢。而行人也因雨勢停歇而逐漸回到街道。
碧琪抓著紙袋,低喃道:「我可不想太有緣。」轉過身,她瀟灑地跨出步伐,率性地說:「Farewell!」
「什麼?」男子露出詫異的目光。
但碧琪沒有停下腳步向他解釋。她優雅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人群中。徒留男子佇立原地,面露沈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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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鬆、明快的爵士樂從天花板的喇叭灑下,傳遍整個辦公室。雖然工作場合是個嚴肅的地方,但碧琪一直認為適度、輕快的音樂,能緩和辦公室裡緊張的氣氛,也可以讓緊繃的神經放鬆。
所以自從上個月她上任總務室主任後,第一項改革便是讓音樂進駐辦公室,雖然目前受惠的只有總務室裡的員工,但碧琪覺得自己已經跨出了一大步。畢竟要在墨守成規已久的公司,策動改革不是一蹴可幾的事,要慢慢來、一點一點改變才行。
她停下筆,揉揉眼窩,有些疲憊地歎口氣。自從大學畢業踏入社會已經六年多了,在這家公司也待了五年,當初是以約聘人員進入這家公司,擔任業務助理的工作。在正職人員請產假的兩個月內暫代職務,後來約聘到期後,總務室正好有職缺,人事室的主任見她做事細心、負責,於是主動慰留,她想想也覺得不錯,而且也懶得再面試找工作,於是順理成章地成了正式職員。
沒想到一待就是五年。上個月,前任的總務室長離職他就,整個總務室裡,她成了年資最深的員工,人事室考核她過去的表現,覺得她尚可擔當重任,就這麼又「順理成章」地成了總務室的主任。
不知不覺、一不小心,她成了別人眼中的女強人。可是,她一點女強人的自覺也沒有。她不過像從前一樣,只是將自己分內的工作做好罷了,沒想到這樣也算是女強人。
唉!但有誰知道,這一切並非她所願。一個已經工作六年多的女人,都快三十歲了,還得孤家寡人地為生活庸碌地奮鬥。想結婚,卻沒有對象;想離職,卻對現有的薪水依依不捨。
結果,就這麼一天混過一天地過下去。時間毫不留情地從指尖流逝,但她卻覺得自己沒多大長進,生活就像一灘死水,再怎麼繞,還是在原地打轉。
她看向辦公桌旁的留言板,上頭除了一些黃色便利貼記著備忘事項外,還貼著一張夏威夷海灘的風景明信片,那是好友去年到夏威夷度蜜月時寄給她的。她一直很想休個長假,去那兒感受好友所說的熱情活力,但日子一天天過,她始終抽不出時間去度假──除了幾次公司安排的國外旅遊;那還是因為公司全額補助,抱著不去可惜的心態下才去的。
她的目光跳過那藍得閃眼的明信片,停駐在一張泛黃的報導上。那是一則關於某個成功開創咖啡店的報導,照片中那窗明几淨的咖啡店、還有老闆得意而滿足的微笑,都是她心之所向。
她多希望能辭職,開一家心目中理想的咖啡店。可惜,以她目前的存款而言,那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會不會等到她頭髮都白了,還像現在這樣只能望著照片興歎,只敢守著一成不變的工作和生活,沒有勇氣實現心中的夢?
她不敢再想下去,那只會讓她的心情更沈重罷了。
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適時地切斷她的思緒。在第二聲鈴聲響起之前,她連忙接起電話──
「總務室你好,我是劉碧琪。」熟練的應對話語,五年如一日。
「是劉主任嗎?我是小絹,是新上任的管特助找你,他問你是不是忘了送花的事?」
碧琪拿著筆敲敲桌面,停頓了一下,回想著小絹所說的「送花」的事。才想起前天似乎有收到一張便條紙,內容是要總務室買花送給某個女人的吧?
「他的口氣很凶耶!聽說他這個人很冷血,才上任沒多久,就把許多高階經理修理得很慘。」小絹小小聲地說著。
碧琪當然耳聞過這個新上任不到兩個禮拜的「特助」,是如何在短短的時間內,把那些高層主管整得人仰馬翻。聽說他是總裁從台北重金挖角過來的重量級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