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季蕾
「來吧,我替你裹上圍巾。」他說,溫柔地將圍巾在她頸後一繞,在她肩上攏出一個好看的弧度,「這樣暖一些了嗎?」系完圍巾後,他星眸一展,緊緊圈鎖她。
她心跳狂野,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怔然頷首。
他微笑加深,大掌忽地圈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你的手好冰呢。」
「嗯,有點……有點冷。」她語音沙啞。
「要不要放到我口袋裡?」他笑問,「免費的手套哦。」
「放到你……口袋?」她一驚,嗓音微微破碎,而臉頰,更紅了。
她臉紅的樣子好可愛。
望著她像一顆蘋果般紅艷的容顏,喬石只覺心情和陰暗的天色成反比,「不好嗎?」他笑著逗弄她。
「不……當然不好。」她呼吸微促,試圖躲開他大手的箝握。
他卻不肯放開她,一逕燦燦微笑著,可那迷人的微笑,在認清她身後某個灰影后驀地斂去。
就連原本璀亮的黑眸,也瞬間陰沉。
「怎麼了?」察覺他的異樣,矢島薰不覺轉過頭,順著他的視線流眄眸光。
一個清俏獨立的白色人影映入她眼瞳。
那是一個女人,一個東方女人,纖細的身子裹著白色短外套,黑髮藏在白色絨帽裡,黑眸緊緊盯著他們兩人。
她看著他們──不,該說瞪著他們,眸光像是不敢置信,又似乎滿蘊著哀怨。
「她是誰?」矢島薰輕輕問著喬石,胸膛漫開一陣不祥預感。
喬石沒回答,在怔然數秒後忽地放開她的手,奔向白衣女子。
「雅薇,你怎麼來了?」
急切的問話瞬間奪去矢島薰的呼吸。
她瞪著自己被拋落的雙手,不知怎地,感覺全身更加冰冷了。
那個女人就是雅薇,她就是雅薇──她竟孤身跑來哈斯汀的鄉下小鎮找他來了?
她轉過亭亭直立的身子,緩緩走向兩人。
那兩人依舊互相凝視著,彷彿有千言萬語,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矢島薰閉了閉眸,深深呼吸,接著,勉力拉開一絲淡淡微笑,「你們一定有很多話想聊吧,喬,我就不打擾你們了。」說著,她踏開步履就要離去。
喬石先是一怔,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你去哪兒?薰。」
她凝足,回首朝他微笑,「我去聖卡爾高中。」
「你要一個人去嗎?」
「只不過去問問蘇珊一切經過而已。」她微笑更深,「放心吧,我一個人也能搞定。」
「可是……」
「我先走了。拜拜。」語畢,她立即舉步離去,一秒也不敢猶豫。
因為怕自己再多停留一秒,就再也掛不牢臉上這張毫不在乎的面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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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附近的咖啡廳早晨人並不多,除了幾個退休老人以及一個晚起的觀光客外,就只有剛剛進門的喬石和雅薇了。
在服務生的引導下,兩人揀了靠窗的位子坐下,朝外望去,能看見尖頂的歌德式教堂,以及廣場正中央美麗的維納靳噴泉。
天色陰沈,不若前幾天蔚藍燦亮,也因此原先總會散坐在廣場四周的老人們都不見了,只剩零零星星兩三個。他們湊在一塊兒聊著天,有一搭沒一搭地餵著幾隻不怕寒冷的灰白色鴿子。
向侍者點了兩杯咖啡後,兩人不約而同將視線調往窗外,氣氛靜寂。
直到咖啡上來之後,喬石才打破僵凝,「你怎麼會來這兒?雅薇。」他問,一面無意識地拿湯匙攪拌著香濃的Espress。
「啊,我幫你加糖。」察覺到他的動作後,雅薇主動打開糖罐。
「不,不用了。」他連忙阻止她,「替你自己加就好了,我現在喝咖啡不加糖了。」
「是嗎?」她拿著糖匙的手停在空中,「什麼時候改的習慣?」
「有一陣子了。」他說,緩緩啜飲一口咖啡。
「我們分手──也不過才一年啊。」她輕聲道,語氣悵惋,凝睇他的瞳眸氤氳。
他默然半晌,「你不是說打算出國唸書嗎?」
「我是在英國唸書。」她為自己的咖啡加了糖跟奶精,輕輕攪拌著,「趁著週末飛來這裡的。」
「……來度假嗎?」
「不,我來是因為……因為我聽說你在這裡。」她舉起咖啡杯,眼眸望著杯內的棕色液體,櫻唇拉開微微苦澀的弧度,「我聽說你來這裡參加一場犯罪心理學研討會。」
喬石聞言,呼吸一緊,「你特地來找我?」
「嗯。」
「為什麼?」他啞聲問。
「因為我──」她一頓,放下咖啡杯,神色掙扎,彷彿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因為我想你,石,我好想你!」
「什麼?」他一怔,不敢相信。
她則是深深凝望他,哀婉而感慨地,忽地,她伸出雙手扣住他的,「原諒我好嗎?喬石,我們能不能、能不能──」
「……怎樣?」
「能不能再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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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查莉的姊姊──蘇珊嗎?」在聖卡爾高中校園的涼亭裡,矢島薰問著聽到廣播前來與她會面的女學生。
她長得很美,而且與她的妹妹查莉驚人的相似。
兩人都有一頭金色秀髮,湛藍的眼睛,面部輪廓幾乎一模一樣,只是蘇珊的嘴唇比較厚,打扮也比妹妹成熟性感許多。
「找我有什麼事嗎?」蘇珊問她。
「你好,我是首都調查局派來的犯罪心理側寫官,矢島薰。」她秀出證件給女孩看,「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有關我妹妹那件案子的事嗎?」
「是的。」
「你想知道什麼?」
「我們先坐下吧。」矢島薰說,示意蘇珊與她一塊在涼亭邊一張靠近大樹的石椅落坐。
一陣狂風驀地襲來,卷落樹上發黃的樹葉,其中有一片緩緩落向矢島薰膝上。她輕輕拾起,研究數秒,「是銀杏啊。」
驀地想起教堂廣場邊好像也有幾棵銀杏,就在她與喬石在雨中跳舞那一天,也有幾片沾落她身。
不曉得他跟雅薇都談了些什麼……
「你究竟想問我什麼?」
蘇珊疑惑的嗓音驀地喚回她迷離的神思,她眨眨眼,努力告誡自己專心工作--
「我想問問那天早上,你跟那個酷似羅勃特的男人都說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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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的秋風吹來,搖落了銀杏的黃葉,其中有一片被送至咖啡館前,輕緩地落定喬石面前的玻璃窗。
他望著附著在玻璃另一面的樹葉,思緒瞬間迷惘,不知所以。
直到雅薇急切的嗓音喚回他,「你說句話啊,喬石。」她望著他,眸光蘊著某種哀求況味。
他回過頭來,眸光重新凝定面前彷彿熟悉,卻又陌生的嬌顏。
「為什麼?雅薇,明明是你主動提出分手,為什麼突然又要求復合呢?」
「為什麼不行?」她顰眉,神色掠過受傷,「難道你已經不再愛我了嗎?」
他望她,良久,「難道你還愛著我嗎?」
「是。」
簡單的一個字猶如夏季落雷,狠狠劈過喬石耳畔。他狼狽不已,心臟也在轉瞬間停止跳動。
雅薇還愛著他!她還──愛著他。
但為什麼?當初說他像個孩子、不肯出來面對現實的人是她啊,說自己很少感受到愛,卻總是挫折的人也是她啊,是她主動提出了分手,將訂婚戒指退還給他,為什麼現在卻忽然對他說,她還愛他,忘不了他?
「雅薇,你……你確定嗎?你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怎樣?」
是不是只是一時昏了頭,辨不清自己真實的情感,才莫名其妙飛來這裡找我?
他想問,卻說不出口,她驀地蒙上淚霧的雙眸驚怔了他。
「怎……怎麼了?雅薇,你怎麼了?」他慌亂地問道,「你怎麼哭了?」
就像從前一樣,他還是拿她的眼淚沒辦法,只要她一哭他就慌了手腳。
她沒有回答,只是不停地流眼淚,在喉間哽咽的嗓音聽得他一陣不忍。
「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搖頭,將他的雙手拉到自己面前,額頭緊緊抵住,「石,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啊?」
「究竟怎麼了?雅薇,你快告訴我啊。」
「我媽媽她……媽媽她──」她揚起眼眸凝定他,頰畔劃過一道又一道淚痕,「她死了。」
「什麼?」喬石一呆,「伯母死了?」
「嗯。半年前……因為肝癌逝世。」她哽咽著,「我一個人辦了葬禮,一個人飛到英國唸書。我……我想起了你,想起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話──石,我好自私,我一直就那麼自私,我……」
「別說了。」他止住她,拿起餐巾紙替她拭淚,「別哭了。」
「不,我要說,你聽我說!」雅薇揚高嗓音,語氣微微激動,「大學畢業後你出國,是我耐不住寂寞,琵琶別抱。後來跟那人分手,與你重逢,又對你那麼不溫柔體貼,總說些叫人傷心的話……可不管我怎麼批評你,怎麼任性地耍脾氣,你都一直容忍我,從來不曾對我說過一句重話──」話說至此,她好不容易稍稍止住的淚水又再度奔流,「一直到最近我才真正想清楚,這世上再沒有人能對我那麼好了,沒有……沒有人能像你那麼疼我──你對我太好,而我卻那樣踐踏你的真心……我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