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米子米
「好了不起喔!」週遭的聲音突然變得好多。
倪俊傑傻傻地聽著那些道賀之聲,愣愣地看著眼前那些熟悉的臉孔,他還有些呆怔。
「喂!醒醒啊!」倩倩笑嘻嘻地在他面前搖搖手指:「你傻啦?!」
「呃……」
「太高興了對吧?」倩倩樂不可支地用力抱他一下:「我真替你感到高興!你的努力終於有回報了!」
「謝謝。」
「謝謝?」倩倩抬起頭,莫名其妙地問:「你怎麼一點也不開心的樣子?」
「開心啊!」他傻笑:「我當然開心啊!」說著,他一把搶過報紙:「我去跟艷人說!」
「YA!她一定也會很高興的!快去吧快去吧!」
倪俊傑終於笑開了!他興奮地往另一個樓層沖,迫不及待地想將這個消息告訴艷人!
他要她分享他的喜悅,他的驕傲!他想告訴她,如果沒有她,他根本不可能成功!
他衝到艷人的辦公室前,她的秘書正好不在,他想也不想立刻開門衝了進去:「艷人——」
她猛然抬起頭,臉上帶著些許淚痕:「你幹什麼?沒人告訴你要敲門嗎?出去!」
「我——」
「我受夠你的無禮了!出去!」她咆哮。
倪俊傑原本興奮的心情頓時跌落谷底,他手中的報紙被捏成一團。
「抱歉……」
「我不想再聽你說抱歉了!出去!」
他退開,關上門。
倪俊傑靠在緊閉的門扉上,一陣陣心痛……痛得他幾乎暈眩……
「倪先生?」剛從化妝室回來的秘書小心翼翼地拍拍他的肩:「你沒事吧?」
「沒……」
他有些喘息,慘白著臉,被揉成一團扔在地上的報紙再也不重要了,他轉頭就走,步履不由得踉蹌。
秘書狐疑地拾起地上的報紙,攤開來看著上面的標題,她錯愕地瞪大了雙眼,連忙敲開殷艷人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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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你啊!恭喜恭喜!」
此起彼落的道賀之聲不絕於耳,走到哪裡都可以收到一大堆祝賀,連辦公室附近也放了綁著賀辭、來自各部門的盆栽賀禮,大家喜氣洋洋地看著他,好似從此雞犬升天。
真是奇怪,這是他畢生的夢想,好不容易達到了,但是那喜悅卻來得快也去得急;瞬間的歡欣之後,留下來的依然是那股徘徊不去、淡淡的苦澀滋味。
世上的人都替他高興,但他最希望能與他分享榮耀的人討厭他!
他一直都相信世界上沒有無法融化的心、沒有不能相愛的人,只有不夠認真的人;但是現在……是他太自大自信了是嗎?
他寧願殷艷人像過去一樣罵他打他,但是,不是現在這種情況!
現在的殷艷人對他視而不見!每次他想跟她說話,她總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他惹她生氣,她會毫不留情地趕他離開!以前殷艷人對他發脾氣跟現在有什麼不一樣了呢?
最大的不同是,以前艷人眼裡不會有那種恨意,現在的她恨著他……
他到底哪裡做錯了?還是他們之間原本就毫無希望?難道真的是他的奢求令她怨恨、令她殘忍?!
午餐時間,他孤單地躲在角落裡,無言地翻弄著飯菜,好胃口已經消失許久。
「嘿。」倩倩來到他面前坐下。
倪俊傑抬頭,澀然笑了笑。
「怎麼了?沒胃口?」倩倩看著他盤子裡滿滿的食物關心地問。
「嗯。」
「你最近吃得好少,愈來愈瘦了。」倩倩搖頭。「這樣不行哦,會生病的。」
「哪有,只是天氣太熱才會胃口不好。」
倩倩歎口氣,其實問了也是白問,不管任何人跟倪俊傑換個位置,都會過得不快樂。
自從他們結婚之後,艷人對他依舊不理不睬,更慘的是艷人似乎無法從悲傷中恢復;她跟潘磊什麼話都說過、安慰過,但怎麼也無法使艷人不再傷悲。
都快一年了,艷人表面上看起來很正常,但是私底下活得行屍走肉!
她不知道艷人跟俊傑到底誰慘一點,她只知道看著他們這種情況,她覺得好難過!
倪俊傑為了跟艷人結婚,承受了多少的壓力!
他們婚後,別人不敢在艷人面前說,但是對當時還一無所成的倪俊傑卻是多方冷嘲熱諷!
他們把他說成是為了幫艷人取得遺產而得到大便宜的登徒子;更有人打賭他們的婚姻只要撐過合約所規定的一年就一定會結束。
這些艷人都不知道,她懷疑她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根本不願意出面澄清辯駁些什麼?
殷艷人任由倪俊傑一個人獨自承擔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不說,對倪俊傑的態度更是冷淡到了極點!
如果當初自己不那麼多事去幫助倪俊傑,如果自己當初不要不自量力答應了中山裝老伯要幫艷人找對象,現在倪俊傑的情況不會是這樣!
她懷念一年多以前剛進公司的倪俊傑,那時候的他驕傲自大又愛笑愛鬧,真的很難相信一個大男人會在一年之間改變這麼多!
愛情的力量,真是太驚人了!
倩倩歎口氣,輕輕地問:「俊傑,一年快到了。」
倪俊傑愣了一下,隨即明白她在說什麼;他低下頭,愣愣地撥弄著飯菜。
是啊……一年快到了,他跟艷人的婚姻也沒必要再持續下去了不是嗎?
就讓那些人如願吧!他們不是賭他跟艷人只撐得過一年?那彷彿是個詛咒一樣緊緊勒住他的頸項!教他不能呼吸,令他不能自由!
現在,那該死的詛咒也該到期了……
每個人的忍耐跟愛情都是有限度的,他的耐心跟愛情是否已經在一次又一次的挫折之下被摧毀?他已經沒有了答案,但是他知道……
不管是為了愛她,還是愛自己,兩者的答案都一樣。
那該死的詛咒,是該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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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聲響起,進來的人讓艷人狐疑地緊緊鎖上眉頭。
她剛剛正在想是否要去跟倪俊傑道歉,早上自己的舉動真的過火了一點!誰會知道他總是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點?不過現在杜可辛的出現,讓她再一次遺忘這件事。
杜可辛微微一笑,聳聳肩:「需不需要我預約過之後再來?」
「當然不用,既然來了就請坐吧?」
杜可辛走到她桌前,放下一封信。「這是某人叫我轉交的。」
「某人?」瞪著那白信封,她面露警覺之色。
「到今天正好滿一年,我來現我的諾言。」
一年……
隱隱作痛的傷口再度發作,殷艷人瞪著信封,強忍著立刻拆開的衝動。
「這封信為什麼由你轉交?」
「你從來沒懷疑過,為什麼他死的時候我會出現嗎?」
艷人抬起眼,冷冷地注視著杜可辛。「有什麼好懷疑的?他知道我好勝,臨死前還要擺佈我一次,如此而已。」
杜可辛終於在沙發上坐下來,表情有些恍惚。「他死之前,陪在他身邊的人是我。」
像是被巨雷擊中,艷人愣在當場動彈不得!
「我回美國之後果然如你所言,在華人界受到排擠,龐大的債務幾乎壓垮我跟我父親。知道他回到美國的消息,我決定去找他……」她澀澀一笑:「那是走投無路之下的唯一辦法,我可不是安著什麼好心眼去的。誰知道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躺在病床上動彈不得了……」
想到那種情況,她的心狠狠糾結!
「那時候他的精神已經很差了,我本來想打電話叫你們過去,但是他一直不答應;我不願意讓他生氣,於是就在醫院裡陪他度過最後的那半個月。」可辛長長地歎口氣:「那半個月裡,我們聊了很多,他教會了我很多東西。」說著,她抬起眼。「我比你更早認識他,但可惜的是我沒有把握機會跟他學習,我只能說上天待我不薄,還肯再給我一次機會。」
艷人低下頭,無言地注視著那信封,強忍著淚水。
「這是他交付給我的最後工作,如今我已經幫他完成了。」杜可辛輕鬆地呼口氣,澀澀然笑道:「當我努力『扮演』一個壞人的角色時,才真正知道,好人真不好當。」
艷人知道她是指在葬禮上那一幕,也真是辛苦了她!這一年多以來,她持續背負著「群英叛徒」的頭銜過日子,持續當一個「壞女人」。
「辛苦你。」她只能這麼說。
「不,我很樂意為他完成最後遺願,雖然我很嫉妒你,為何那關愛的眼神並不是注視著我,而是你?如果早知道你會是我最大的敵手,我該念完書就回來群英,而不是等到家父生意失敗才回來群英當叛徒。」
杜可辛說得非常直接,她們之間因為顧達遠而有了某種神秘的聯繫跟瞭解;這很難解釋,但她們似乎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更瞭解對方的心情。
奇異地,她心裡有種莫名的解脫感——
她多麼渴望當時能陪在他身邊,但是那已經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