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童歆
那天他沒有機會和她多解釋,再加上南宮太老爺對「擘揚」虎視眈眈,頻頻對擘揚名下的公司動些不乾淨的手腳。為了不讓那隻老狐狸得逞,他忙得可是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雖然幾十萬的沙發坐起來很舒服,但若連著幾天只能屈就在這裡睡覺,他全身的骨頭都快散了。
在擘揚開導齊孟楊整個上午後,齊仲棠覺得自己已仁至義盡,拎起外套,以最快的速度鋼車回到與茜薇比鄰而居的家。
走到自己家門前,他的步伐慢慢地停下。
他訂閱的報紙整整齊齊地擺在門口,門上還貼著好幾張各種顏色的便利貼。
他小心一張張地撕下,揪著心地閱讀每張的內容。
「今天天氣比較熱,你在外頭會不會熱昏頭?」
「……我已經有一個禮拜沒看見你了,我很想你,你呢?」
「我煮了一大鍋綠豆湯,只有我自己和著眼淚吃。慶幸你沒有吃,這回我煮得太失敗了,因為它居然是苦的。」
「昨天下起好大的雨,我傻傻地站在馬路上,像個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沒有你的擁抱,我不知道該回哪裡才好。」
他強壓下不肯散去的酸澀,閉著眼將其它的全部撕下。
齊仲棠怕再多看一眼,他眼中熾熱的液體就要不聽使喚地跑出眼睛。
摸上把手,卻發現上頭掛著一把冰冷的東西。往下一摸,果然是一串他死也不會忘記形狀的青椒吊飾。
他張手粗率地拔下,像是過關斬將、毫無畏懼的勇士,但心中的痛楚卻向同心圓般,逐漸往外散開。
齊仲棠閉著眼,深深地吸口氣,再緩緩地張開眼。
當他想用那把鑰匙開門時,卻像電影停格般頓在原地。
齊仲棠動也不動地凝視粘在鑰匙孔往上一點、等同於自己開門時心臟位置的一張便利貼。
強風刮得紙張幾乎要飛起,齊仲棠趕緊按住,像是企圖抓住她那張垂著淚的小臉。
紙上僅僅寫了兩個字、卻像是被眼淚淹沒過好幾回一樣。
「再見。」
齊仲棠的腦子「轟」地一聲,連鑰匙掉在地上也不自知。
再見?為什麼要說再見?
他火大地撕碎那張便利貼,低聲咒罵起國粹,連台語版的也不放過。
她以為她是誰?說定就走,以為他的懷抱是飯店嗎?
再見就再見,哼!他又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想歸想,但他的腳步卻違背意志地轉到她門前,瘋狂地按著電鈴。
「該死的!」他怎麼也無法讓心停下抽痛,他用力地捶著她的門,眼裡寫滿懊惱。
最後受不了的是隔壁的張大嬸。
「別再敲啦,康小姐已經三、四天沒有回來啦!」
齊仲棠雙眼通紅地看著張大嬸「碰」地關上門,唯一的希望也被震碎。
這朵該死的小白花!居然在偷走他的心後,還能拍拍屁股說「再見」?
早知道他那天追下去就好,要不然早點回來跟她說清楚也行。這不可好了,人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他上哪去找人要回自己的心?
她倒好,根本不肯給他機會解釋清楚,自作主張在他門上貼這些誰看了都會鼻酸的留言;她不會以為他還可以輕輕鬆鬆、哈哈哈笑三聲,然後繼續以先前遊戲人間的態度過日子吧?
他當然沒辦法!花名冊早一把火燒了……反正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該死的早就把真心交付與她!
齊仲棠彎下腰撿起方才撕碎的便利貼,小心翼翼地放在上衣口袋。
「氣死我了……」他大剌剌地抹去從眼角滲出的淚,「我不難過,該死的一點也不、心痛……」
干!真是他媽的痛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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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找到康茜薇,方艷萍又約了齊仲棠一回。
同坐在大街旁的大洋傘下,兩人很有默契地沉默。
即使方艷萍戴著太陽眼鏡,依然讓人輕易看出她最近過於疲累而憔悴許多。齊仲棠看在眼底,卻選擇裝作沒發現。
方艷萍修長的手指夾著長煙,也不見她多抽兩口,裊裊繚繞的煙瀰漫在艷陽下。
先是打擊南宮響,再製造她與齊氏似乎私下有往來的假象,讓南宮太老爺身旁原就看她不順眼的人有借口趁機將她驅除出權力核心。
方艷萍沒料到齊氏兩兄弟會這麼玩,對於自己的慘敗,她也只能含著無法說出口的苦衷,一手攬下所有的過錯,打直腰桿離開太老爺。
如果她在太老爺心中佔有一席之地,那麼太老爺也不會在臨時股東大會上沉默,任憑她被那些如豺狼虎豹的股東們生吞活剝。
看來她是過於高估自己了。方艷萍露出個不屑的笑。
身為女兒身也不是她能決定的,就因此決定她沒有權利繼承南宮氏?這老頭子未免眼光也太淺了吧?
「今後有什麼打算?」方艷萍現在幾乎成為商場上的一個笑話。讓她從個風光的小姨太淪落成這種下場,也是他與齊孟楊一手促成的。
她點點手中的煙,「不知道,也許會出國散散心吧。太老爺對我還算厚道,給我的錢足夠我和阿響過下輩子了。」她撥下太陽眼鏡,一雙美目好奇地打量齊仲棠。
「你看起來很落魄,一點也沒有開心的樣子。」
你也不想想,若不是你找人跟蹤我,我也不會變成這樣子。
齊仲棠本想回敬這句話,但轉頭一想,如果當時自己不要說話這麼難聽,康茜薇也不會離開他了。
「那個女孩呢?」方艷萍主動問起。
「不知道。」他簡潔地回答。
看他失意的樣子,八成是跟她不愉快吧?
方艷萍輕輕搖晃交疊的腿,語帶調侃:「哄女孩子開心的手法,不需要由我這個外行教你這個大情聖吧?」
「那總還得有個對象好給我哄啊。」齊仲棠伸個懶腰,看不出藏在有型的墨鏡下的利眸是何等情緒。
「跟人跑了?」她跟太老爺的仗打完了,落得清閒與他話家常,但是齊仲棠可沒這等好興致。
「你若沒事,我先走了。」齊仲棠對她舉杯示意。
「對我這位大姐姐沒興趣?」方艷萍支手托著香腮,擎著煙笑。
齊仲棠挑起劍眉。「同樣的把戲,是騙不了人的。」
「我可是很認真的。」方艷萍摘下墨鏡,兩隻眼嬌媚地望著他,絲毫不隱瞞她對齊仲棠的好感。
齊仲棠努努嘴,雙手環著胸。「這位大姐,如果你想借用齊氏的力量讓你重返南宮氏,很抱歉,我們兄弟倆已經找到各自願意奉獻生命的人,至於其它女人,我們都看不上眼。」
聰明人,真對她的胃口。方艷萍沒有因為被他看出內心所想而憤怒,反而笑得更有深意,「既然你也知道我心裡所想的,為什麼不跟我賭一把?據我所知,只要弄垮太老爺,齊氏就有可能躍上商業龍頭的位子,我不相信你還有齊總裁對這個提議不心動。」
齊仲棠搔搔額頭。「我們兄弟倆呢,都有個怪癖,就是不太喜歡借用別人的力量登上天。我們喜歡靠自己雙手拓展屬於自己的事業,這樣才能真正得到成就感,才是真正肯定自己。對於你的好意,我代替我二哥謝謝你了。」
每個人心中都有渴望掌權的慾望,她只是幫他們早一步達到目標,順便幫她出口怨氣而已,這樣他們還是不願意跟她合作?
「即使我知道太老爺的罩門,你還是不願跟我合作?」方艷萍一咬牙,急急地打出自己最後一張王牌。
齊仲棠攤開手,在陽光下的笑容更加燦爛耀眼。
「我說了,自己贏來的,才有快感。我們比較喜歡正大光明地跟這群老狐狸們鬥法,」雖然偶爾還是會來陰的,「這不但有趣,而且可以讓我們熱血沸騰,才能感覺到自己是真實地活著。這種樂趣,不是你可以體會的。」
他瀟灑地背起外套,走進陽光灑落的街道。
望著他的背影,方艷萍知道自己這一生都別想鬥垮太老爺。
可悲哪!她捻熄煙,落寞地戴起太陽眼鏡,站起身。
她還是拿著那筆錢,好好找個男人過下半輩子吧。
方艷萍不禁對腦海閃過的這個想法嗤之以鼻。嘖!她其實才過二十九歲生日,青春正美好呢,幹嘛唉聲歎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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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台北之前,康茜薇約了桑妮出來見面。
一時間找不到齊仲棠,桑妮只好想盡法子挽留她。
「花蓮有什麼好的?地震多、想找家便利商店都很難。這種鬼地方你去幹嘛?不如留在台北陪我還比較好。」
康茜薇柔順地搖搖頭,語氣充滿堅定:「我都跟公司遞辭呈了,留在台北做什麼?況且我也好久沒回花蓮看看了,順便參加尚禮的婚禮,這樣不是很好嗎?」她不但沒被說動,反而勸起桑妮一道前往。「你一定沒有真正在花蓮玩過,所以才會對花蓮有這樣刻板印象。假如你這次跟我一起下去,包準你以後還會想再去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