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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文 / 方蝶心

    「董事長命我到醫院來處理一些後續事宜。」

    「喔。」她淡淡一應。

    工地意外後,梁翔遭受挫折一蹶不振,沈秘書只得緊急通知董事長歸國,及時穩住公司。

    「你要不要出去透透氣,董事長交代幾句話,我進去跟梁總說說。」他建議著。

    「沒用的,他這死腦筋什麼都聽不下去,」她悵然的說。

    她很不甘心,好不容易她才找到她命定的男人,靠近他,屬於極光的朱紅彷彿都在沸騰,她的人生充滿光與熱。

    然而她千方百計的靠近後,孩子都有了,這男人卻被這場意外擊得一蹶不振,她琴綺羅的男人怎麼可以如此輕易被打敗,她真不甘心!

    「欸,等等,我還要去教訓教訓他,他若還是那副死腦筋,我……我寧可把他殺了。」她火得口不擇言。

    再度推開門,琴綺蘿踩著風火輪直往床上那癱軟的軀殼走去。

    「起來,我餓了。」

    梁翔睬都不睬,一雙眼睛空洞的望著天花板。

    「快點,我肚子裡的小孩要吃水果了。」她抓起床頭擺滿的探視水果,毫不客氣的往他肚子扔去,總算換來他狠狠的一瞪。

    他抓起水果,扔向牆,逕自背過身去。

    琴綺蘿不死心,拿起水果刀跟蘋果強塞到他手中,「我命令你馬上起來削水果給我吃,如果你還是選擇這樣的墮落消沉,你就用這把刀殺了我跟孩子,順便也把你自己了結,這樣才不會對不起那些死去的人。」她噙著眼淚,情緒激動,「我沒想到你這麼懦弱,竟然不敢面對現實,你這種鴕鳥心態,憑什麼得到原諒?那些死去的人應該夜夜來向你索命,拉你去償命。」

    「住口,你住口——不要再跟我說什麼鬼話——」他拉起棉被,不想面對。

    「你以為你躲在這裡就天下太平了嗎?你既然有氣力在這裡消沉,為什麼不多費點心力想想怎麼挽救那些失去依靠的家庭?躺在加護病房的人知道了會怎麼想?你這麼的懦弱,我巴不得抓你去跟他們交換,好歹換回一個家庭的完整——」她扯下棉被,臉上淚水奔流,抓起水果就扔向他。

    梁翔索性不閃也不擋,任由她發洩,他也想死,死了一了百了,不是嗎?

    琴綺蘿一把扯下手指上那枚藍寶石戒指,扔上他的臉,「這枚戒指有你母親的背叛還有你大哥的死亡,現在我把這東西還給你,你可以戴上它繼續選擇死亡,反正你永遠不知道專注的珍惜現在、看著未來,我孩子的父親不會是這種懦夫,我會為他找一個有擔當的爸爸,絕對不讓他有一丁點的懦弱——」

    她說完後拂袖而去,梁翔哈哈大笑,沈秘書則蹙緊了眉,不發一語。

    「呵呵,你來了啊沈秘書,我爸爸又要叫你跟我說什麼?振作還是看開?」

    「梁總……」

    「你什麼都不用說,你只要跟我父親說,我不是接掌建設公司的料,如果他希望公司繼續生存的話,就別再對我有所期望,哈哈……」他朗聲大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走了,她終於走了,一個毀人家庭的爛人怎麼有資格擁有孩子跟妻子,幸福是他最沒資格擁有的東西,他是受到詛咒的。

    是的,詛咒,他還是沒脫離母親背叛的罪惡與大哥自殺的錯誤,注定了失敗。

    他笑得眼淚奔流,心益發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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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哪天開始的?他與酒陪伴的時間越來越長,一瓶又一瓶的喝,直到完全的醉死,他呼呼大睡,睡醒了又是喝……

    梁建國看著沙發上的兒子,感到無比的失望與難過。他老了,看著唯一的兒子挫敗至此,他更覺無力感深重。

    拿出一件薄被披在梁翔身上,他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靜靜的抽起了煙,等待兒子的清醒。

    一整晚過去,醉如爛泥的身軀總算有了丁點反應。

    「唔……」頂著昏亂的意識醒來,腦子裡空白一片,梁翔本能的又是找著酒瓶。

    就在湊口的前一秒,一隻手奪走了他的酒瓶,「梁翔,你喝夠了沒?」梁建國沉痛的說。

    此舉惹來他的不悅,「還我酒。」

    「你給我清醒一點,光喝酒並不能解決什麼事情。」

    他掙扎起身,不想多跟父親單獨相處一秒鐘。

    梁建國一把拉住了兒子,「坐下,有什麼話你當著我的面親口說,不要老是這樣逃避。」他語重心長的說。

    「爸,你還要我說什麼?」粱翔靜瞅著父親。

    他是清醒的,一直以來都是,可越清醒他就越痛苦,不得不日日用酒精把自己灌得爛醉,然後倒頭呼呼大睡,不用去想大家痛苦的面容、死前的掙扎,可是一睜開眼,那痛苦的一切又會惡性循環似的再來一遭。

    「你還知道我是你父親?還知道你有父親?那你怎麼忍心讓我難過?」

    客廳裡的空氣凝結,父子各據一方,兩人都安靜了下來。

    須臾,梁翔不安的搜找著香煙,酒不能喝,那麼讓他點上一根煙也好。

    梁建國遞給他香煙,主動幫他點了火,然後也幫自己點上一根,父子默默無語的抽著煙。

    許久,他打破沉默,「小翔,你媽媽離開的時候,你幾歲?四歲了吧?」他悵然一笑。

    小翔,年幼時,父親總是這樣喚他,因為他是小兒子,不懂痛苦現實的孩子,然而曾幾何時他這個小兒子長大了,看過了生死,卻挫敗的無法面對。

    聽到這聲熟悉的呼喚,梁翔低垂著頭,百感交集。

    「我總以為你們還小,什麼都不知道,可是直到你大哥自殺,我才知道這事情造成了你們兄弟的陰影,我很抱歉。」

    「爸……」他不知該說什麼。

    「阿翔,你母親不是背叛,她只是需要讓自己活下去的目標,她很愛你們兩兄弟,可是她在單調的家庭生活中不能呼吸,她必須要自由,所以她離開了。」

    「爸,那就是背叛。」他不能接受這種說法。

    「阿翔,那你以為忠誠是什麼?守著我們一家子三個男人,然後把自己逼得無法喘息?」抽了一口煙,讓裊裊雲霧瀰漫眼前,「我不是一個成功的男人,沒辦法給你們富裕又給你母親氧氣,所以我只能讓她走,然後帶著你們兄弟好好過活,一個工地又一個工地的流浪,我知道你們苦,可我不想讓你們兄弟也失去父親,所以只好把你們帶在身邊。」

    梁翔抽著煙不發一語。

    「有時候撐不下去,我也想過逃避,可是只要看到你跟你哥哥的笑容,我咬著牙告訴自己要勇敢面對,如果我倒下了,只會換得社會新聞的一個角落,寫著我們父子三人的悲歌,可是只要熬下去,未來會多美好不是我可以料想到的,或許我們會有個安定的家、富裕的生活,還有兒孫滿堂的快樂,這些都是我撐下去的動力。」梁建國臉上有著希望。

    「可是哥哥還是自殺了。」梁翔帶點殘忍的提醒說。

    「對,那是我的疏忽,我忘了他已經大得足以看清你母親的存在與離開,忘了他心中的陰影和渴求,因為他始終扮演一個幫手,幫我帶領著你成長。」他說得悲痛,「我知道你一直希望進入廣告界,當你願意接下建設公司的時候,我著實嚇了一跳,我當時真的很高興。」

    「可是我搞砸了,讓那麼多人死在工地,毀了那麼多家庭的快樂……」他很難不想起那一天的慘狀。

    「那你想怎麼辦?回去你渴求的廣告界,追求你的夢想?」

    「不,我也不能,我毀了人家的夢想,憑什麼擁有自己的夢想,老天爺都不會允許的——」梁翔將頭埋在雙手間,痛苦萬分。

    「阿翔,工地本來就是危機四伏,一點點的疏忽就是慘痛的下場,即便是當時我在場,我都無法完全避免這樣的意外。」

    「可是死了這麼多人,每每閉上眼睛,我就會想起他們痛苦的模樣,想起他們孩子天真無辜的等待父親的歸去——」他大吼道:「我嘗過等待的滋味,所以我恨媽媽,而那些孩子也會同樣的憎恨著我,因為我也讓他們嘗到無盡的等待。」

    「阿翔,你自責逃避並不會改變那些孩子什麼,他們依然痛苦。可是,如果你振作起來,你或許會給那些孩子不同的希望。」梁建國握住兒子的手。

    「不可能,我不是他們的父親,取代不了父親的重要性。」他努力掙脫。

    「但是你可以幫助他們順利的活下去,順利的成長。」梁建國激動的說。

    他的眼神沒有焦距的注視著前方,「不行,我沒有辦法再回到工地去,沒有辦法再參與建設工程的一切。」搖著頭,他難掩心中惶恐。

    「阿翔,難道你就這樣一輩子混沌的活下去?那個琴小姐你一點都不心疼她?沈秘書說她有了你的小孩,你難道願意你的小孩也跟你一樣,在缺憾中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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