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洪穎
要怎麼樣才留得住她的心,讓她這一生甘願留在他身邊,不離不棄?
對著月兒,軒轅棄生平第一回認真地思索,留住一個女人的法子。
他的認真幾乎如過去每回出征前那般,總要仔細掂量敵軍景況,找出最佳的破敵攻略。
這個夜裡,他苦思著如何教茉兒離不開他……或許他該徹底表現出對她的需要,小紫兒說過,茉兒認為這皇城上下,沒人需要她!
他或許該想想辦法,讓茉兒明白,她錯得多離譜;讓她明白,他有多需要她。
在乎一個人,原來是這麼沒骨氣的感覺!軒轅棄笑得苦。
第八章
夏日將近尾聲了。
狩獵場上,是一匹白色駿馬,及一匹更為高大的黑色駿馬。黑色駿馬上坐著的高大男人,牽著後頭的白色駿馬,兩匹馬在已近黃昏的獵場上,一前一後緩慢前進著。
若非白色馬上側坐的女子,沿途不斷發出求饒聲,這黃昏下並轡而馳的畫面,會來得安詳靜謐許多,畢竟,微風吹得正舒爽,黃昏的斜陽橘亮得那樣綺麗。
「求求你,我想下來了……」
「你這話說的次數我都數不清了。打皇城到獵場這一路上,我可曾讓你摔著?」他朝後轉頭,揚眉探問,一張臉淨是笑。
他打定主意了,今年秋狩,要讓茉兒一路陪著,趁著夏末,她得學會坐馬……他只要求她安安穩穩地坐著。
「是……沒有。」
「那你還怕什麼呢?這白駒,是皇城豢養的馬匹中性子最溫,也最聰慧的馬,你只須安安心心坐著,輕拉馬韁,它就會乖乖載你到你想去的地方。」
「可是……可是,我想下來了,這馬顛得我頭好昏。」她聲音聽來虛弱。
軒轅棄朝後再望了一眼,往獵場旁的大樹走。他先行下了馬,再將她由馬上抱下來。
「真的頭昏了?」見她落地,雙腳站得不甚穩當,他俯首笑問。
也許真是頭昏了,茉兒主動靠人他懷裡,甚至伸出雙手,圈住他的腰身。
「很難受嗎?」軒轅棄皺攏了眉頭,擔心她真顛得身子不適,他不該勉強她騎那麼長一段路。
「我沒事,只是……你能不能讓我這樣靠一會兒?風吹得好舒服。我想靠著你,好像從來沒這樣靠著你。」
軒轅棄有些震動,她的話溫溫軟軟的,卻敲入他心裡。他拉下環著他的那雙手,輕而易舉地抱起賴靠著他的小女人,往大樹底下走,坐了下來,讓她整個人靠躺在他身上。
「這樣靠躺著不更舒服些?」
「嗯……」她輕應聲。
風吹著,獵場邊一玄黑、一雪白的兩匹馬,往獵場中奔去,似是懂得玩鬧,在綠翠的草原上竟馳起來。馬蹄奔馳聲,隨著風傳入茉兒耳裡。
她輕合眼,沒睜開的意思,聽著馬兒奔馳而去的蹄聲,低語:
「棄,馬兒跑了。」
「是啊,馬兒受不了你的欺侮,都跑了。」
「我才沒欺侮它們。」她淺淺笑著,仍閉著眼。
軒轅棄低頭看她,像朵未綻的茉莉般,柔柔怯怯地躺在他身上,她的神情,幾近安詳。近來面對他,幾乎沒再見她有恐慌的模樣,她似是完全不怕他了。
「怎麼沒有?你明明就欺侮了它們!別看白駒性子溫,它的速度在皇馬中,可是數一數二的,大概只有我的愛駒勝得了它。你一路上都不讓它顯露本事,這不是欺侮它,是什麼?」
「說不定,它根本不想跑快。」
「誰說!它要不想跑快,怎會一得空就往獵場狂奔?」
「它往獵場狂奔,才不是因為想跑快。」她輕聲道,語氣裡隱含著神秘,那雙眼仍是舒服地合蓋著。
「那你說說,它為什麼跑?」
「是因為它跟我一樣,都怕你,才會跑得遠遠的。」她臉上有抹促狹笑意。
兩個人忽然都沒了聲音,茉兒沉默是等著軒轅棄回應,而軒轅棄……則是陷入茉兒一時無法理解的沉默裡。
許久、許久……久得茉兒能清楚聽見枝丫上鳥兒細細碎碎的吱喳聲,久得似乎連風都靜下了,她才聽見軒轅棄說:
「你還是怕我?還是想離開嗎?」他的聲音有點兒低。
茉兒睜開眼,撐起身離開了他的胸膛。
「我已經……不怕你了。可我……是真的想離開……我想離開的不是你,是那座關得我喘不過氣的皇城。棄,你看不出來嗎?我不適合你的皇城。
從夏初至夏末,我甚少離開你的寢宮,因為你不准,因為你說有人會……找我麻煩。關了我將近一整個夏天,你還要關我多久?
夏天過了,有秋天、有冬天,來年又是春天,接著又是另一個夏天了,你想留我多久?從你的寢宮,換成了中宮,你要一輩子關住我嗎?棄--」
軒轅棄只手搗捂她的嘴,不想讓她再說下去。
「你不想離開我嗎?真的只是想離開皇城嗎?」
她直直凝望他好些時候,才堅定地搖頭,拉下他的手,說:
「我想離開的是皇城,不是你。」
經過一個夏季,軒轅棄對她的用心,她不可能毫無體會!
他雖讓她盡量待在寢宮,但怕她悶,總盡可能挪空陪她。
他曉得她不愛葷食,偶爾也陪著她吃些簡單素菜。
夜裡即便有幾回兩人同寢,他至多緊抱她入眠,說他期待大婚來臨。
他的好,她感受得明白。
「白駒跑得快,性子也溫和,哪天你要是忍不住想逃離我,別忘了挑它騎,才逃得遠。」
軒轅棄拉緊她的掌心,先是說笑。接著,換了認真語調。
「茉兒,我要你留在我身邊,就算是被我關著吧,你留下來。」
茉兒再朝他望過一眼,躺回原先的姿勢,又合上眼,開口前幽幽歎了口氣。
「那白駒有名字嗎?」
「沒。」他順手攬緊了她,當她是願意留下了,儘管他聽見了她歎氣。
這是入夏以來,唯一一回他們討論去留時,她沒明白拿言語反駁。
「沒名字,怎麼喚它回來呢?」茉兒扯開話,曉得「去留」這個問題,她跟他談不出結果。
「吹個口哨子,就回來了。」
「不成、不成!我吹不響口哨子,給它起個名兒,不好嗎?」
「好,你愛怎麼給它起名,都依你。」
「你為它起名字,我腦袋不濟事,起不了好名字。」
「是嗎?」
「嗯,你幫幫忙,給它個名字,下回再騎它,我好叫它名宇,跟它套套感情。」
「這回騎得這麼害怕,你還想下回啊?」
「你勉強我跟你來這獵場,不就是希望我能騎得好些,往後能陪你來嗎?」
這話讓軒轅棄窒了窒,想起纏他許久的問題,他一直沒問。
「太醫說,經過近三個月的調養,你身子好多了。最近夜裡也沒見你骨疼再發作,你是不是真的好多了?」
茉兒不懂話怎會從白駒的名字,扯上她的身子。她睜了眼,但沒挪開身體,回答:
「是好多了。太醫的藥方,比師父的更能緩毒。」
「毒是太醫制的,他自然更清楚該用哪幾味藥緩毒。我告訴他,要不能讓你晚上安睡,他的腦袋在他身上,放不了多久。
「棄……」她語氣略帶責備。那毒明明是他下的,現在還怪人解不了毒,這不是為難人嗎?這樣想想,也挺讓人想發笑。她扯開唇,露了抹笑。
「你啊!何時改得了這蠢習慣?老為別人想著。我不會真要了他的腦袋,那些話不過是讓他做事警醒些。」他捏了捏她的頰,這些日子,她看起來不那麼瘦伶伶,臉上掐得出一丁點肉了。
「你怎麼從馬兒的名,牽扯到我的身子?」
「你的身子既然好多了,你的能力,恢復了吧?」
「能力?」她疑惑地反問,然而沒多久便理解了他問的是什麼。「你問我知人心的能力嗎?」
「嗯。恢復了嗎?」他朝遠處望的目光,轉而低俯,瞧見懷裡的她,沒再微合雙眼。
「雖然身子好些了,但不知為何,就只餘兩成力。怎麼?你希望我能完全恢復嗎?」
「兩成力……表示你還是多少能知曉,身旁人心裡在想些什麼,是嗎?」
「大多是些模糊意念罷了。」
茉兒又閉上了眼,聽著軒轅棄胸膛發出的規律跳動聲。
「茉兒……」
「嗯?」
「你會……」他停頓下來。
「怎麼樣?」
「會背叛我嗎?」
「……」她依然靠著他,儘管他的問題,讓她再次睜開了眼。
沉默了好片刻,茉兒輕聲反問:「你覺得我會背叛你?」
「……我希望……不會。」
他說--希望……不會?
不是說--不會。
那麼,他是認為,她有可能背叛他了,是嗎?
為什麼?為什麼他竟以為她會背叛他呢?茉兒沉下臉,連帶地覺得心也沉了。
「茉兒……要是你背叛了我,你就騎著白駒逃吧。你一定要逃遠了,逃到我找不到你的地方,越遠越好。要不,我會很痛苦,會不曉得該先殺了你,或者殺了自……」
茉兒急忙伸手遮去了他要說的話,回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