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董湘愛扭開瓶蓋,灌了一大口。
汪明琦笑望她,「既然要出勤幹嘛還來這裡,找浪遠嗎?盯得還真緊!」她半嘲弄地說。
沒料到董湘愛持住礦泉水的手僵在空中,「你也這麼覺得嗎?」
「覺得什麼?」她奇怪好友忽然蒼白的容顏。
「覺得我盯浪遠盯得太緊?」
「我只是開玩笑。」聽出董湘愛微顫的嗓音,汪明琦急忙解釋,「你別多心!」
匆忙的解釋不但沒安定董湘愛的心,反而讓她容色更蒼白,她放下水瓶,「他昨天整個晚上沒回來,我今天打電話給他,他說有事要辦。」
「嗯,昨天他也跟我說了今天要請假,可能真的有事吧。」
「是真的有事嗎?他是不是……該不會在躲我吧?」董湘愛澀聲自嘲。
汪明琦一愣,「你怎麼會這麼想?」
董湘愛咬住下唇,不語。
「跟他吵架了?」
「沒有。」她搖頭。「我只是……不懂他。」羽睫低斂,「有時候他對我熱情得可以用『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來形容,可有時候我要上飛機值勤時,又會看到他好像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她頓了頓,數秒,可憐兮兮地揚起眸,「我想他或許真覺得我黏他黏太緊了。」
「我想不是,」汪明琦伸出手,握住董湘愛微涼的柔荑,「可能他只是不習慣而已。」
「不習慣?」
「他是個浪子,湘愛。」汪明琦直視好友,「這輩子也許是他第一次這麼認真談戀愛。我想他……也許有點害怕吧。」這樣的心情,她能理解。
「是這樣嗎?」
「嗯。」汪明琦點點頭,溫柔地撫過好友的發,「你不該愛上這樣一個男人的。對你而言,太辛苦。」
「我知道。」董湘愛苦笑。
「不後悔嗎?」
「沒辦法後悔。我已經……陷下去了。」
「傻瓜。」汪明琦歎息。怪不得賢禹會如此放不下她。念及此,汪明琦心口不禁一疼。她深呼吸,忍住想抽煙的渴望。
「算了,今天不說我了,明琦。」董湘愛忽地甩甩頭,「說說你吧。」
「我?」汪明琦挑眉。
「其實我今天是來看你的。」董湘愛真誠地望她,「聽說你最近怪怪的。」
「你聽誰說的?」
「浪遠。他告訴我你這陣子心情好像不太好,很少說話。所以我過來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很好啊。」汪明琦淡淡地說,意欲四兩撥千金。
董湘愛可不上當,「偶爾交換一下角色好嗎?」她故意俏皮地揚揚眼睫,「老是讓你來扮演我訴苦的對象很不公平耶。」
「我沒什麼好說的啊。」汪明琦繼續裝傻。
「你跟禹哥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董湘愛索性開門見山。
汪明琦一顫,「你……為什麼這麼說?」
「浪遠說禹哥最近常來店裡,好像還跟你爭論些什麼。」董湘愛秀眉一蹙,「你們是不是又吵架了?」
「我們沒吵架。」
「其實很多事情禹哥只是關心你,他說的話可能重一些,你不要介意。」以為他們倆又像從前那樣陷入無謂爭執,董湘愛習慣性地扮演起和事佬。
「我們真的沒吵架。」汪明琦勉力揚起唇,微微一笑。
「還不承認?」董湘愛無奈地歎口氣,站起身坐到汪明琦身畔,整個人撒嬌地偎入她懷裡,「好嘛,是我不對。都是因為我最近忙著談戀愛,所以疏忽了你。你別生氣,人家還是很關心你的。」
「我沒有生氣。」
「有,你有。不然你怎麼什麼都不肯跟人家說?」董湘愛抱怨,一面使起賴皮絕招,像小狗般直往好友懷裡鑽。
汪明琦不禁噗哧一笑,「你饒了我吧,小姐。」試圖推開這纏人的女人,「放開我啦。」
「我不放。」董湘愛笑抬起嬌俏容顏,「除非你告訴我怎麼回事。」
見她如此愛嬌的模樣,汪明琦心底同時流過溫暖與苦澀。
能告訴她嗎?
她思索著,許久,終於下定決心。
「我心情不好不關賢禹的事,是因為……我爸。」
「你爸?」董湘愛一愕。
「他逮到我跟某個男人上床,強迫我跟那個人結婚。」
「那男人是誰?」董湘愛好奇地問。
她別過眼,「那不重要。總之我不想結婚。」
「這就是你最近如此煩惱的原因?」
「嗯。」她澀聲道,「你知道我爸的,他一直很不能諒解我的生活方式。這次上台北來,本來也是想逼我回台南相親。」唇角嘲諷一撇,「對他而言,一個女人的幸福就是找到一個好丈夫。一個自愛的女人就該快點結婚,溫柔賢淑地持家,照顧丈夫兒女。」
「他覺得你不自愛?」
「這已經不是新聞了。」她自嘲。
「他根本不瞭解你。」董湘愛為她抱不平,「以前罵你老是跟不良少年混在一起,可其實他們雖然愛玩不愛讀書,本質上都是善良的。他怎麼不想想,你們為什麼有家不回,寧願在外頭遊蕩呢?」
「對他而言,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是非曲直是一把再明顯不過的尺,改變不了的。」
而他也不想改。用這把尺衡量了她母親的一生,如今,又想以此批判她。
她絕不接受這樣的批判!
汪明琦想,倔強地甩了甩髮。
「我支持你,明琦。」看出她心中的想法,董湘愛主動表示贊成,握住她的手,「不只我,晶晶跟盼晴她們一定也支持。」
她笑了,「謝謝你們。」
「以後有什麼事不許藏在心底不說了。」董湘愛一本正經道,「我們是好朋友不是嗎?應該同甘共苦。」
「……我知道。」望著好友單純堅定的神情,汪明琦胸膛漫開一股濃澀歉意。
對不起,湘愛。
她在心中道歉。
就因為是好朋友,所以有些事……她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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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哥,你怎麼會來?」
兩天後,當董湘愛從日本飛回台灣時,前來接機的白色BMW雖是她熟悉的車型,卻不是她期待的那一輛。
她有些失望,也忍不住訝異。
「有事嗎?」她問車子開上高速公路後,便一直閉口不語,神色看來凜肅的男人。
「嗯。」殷賢禹點頭,視線平視前方,「有點事想問你。」
「什麼事?」
他沒有回答,蹙眉似在思索什麼。
怎麼啦?怎麼他跟明琦最近都怪怪的?
董湘愛歎了一口氣,「是跟明琦有關嗎?」
他聞言一震,奇特的目光掃向她,「為什麼你這麼問?明琦跟你說了什麼嗎?」
「是浪遠跟我說的。」她解釋,「他說你最近常到店裡。」
「嗯。」
「你們……吵架了嗎?」她試探性地問。
他搖頭。
「明琦也這麼說。」董湘愛翻翻白眼,「真不曉得你們最近搞什麼。」
殷賢禹凜著下頷,十指扣緊方向盤,「小愛,你知道明琦跟她父親……是怎麼回事嗎?」
「什麼嘛,搞了半天還是跟明琦有關的事嘛。」董湘愛笑,明眸璀亮,「真是的,你們倆明明就很關心對方,卻還總是要裝酷,害我老夾在中間,兩面不是人。」說著,她誇張地比了個無奈的手勢。
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她這兩個好朋友啊,總是會互相探問對方,關懷對方,可每回見了面卻總要拌嘴吵架,像前世結下什麼仇似的。
「你也知道汪伯伯逼她結婚的事了嗎?」董湘愛問,渾不知眼前的男人根本就是當事人之一。「自從明琦大學畢業以後,汪伯伯三不五時就會上台北來,強迫她回家相親結婚。明琦都快被煩死了!」
「我不是要問這個。」殷賢禹沉聲道,「我想知道她跟她父親的關係為什麼那麼下好。她父親似乎很不信任她。」
「豈止不信任?他根本不喜歡她!」董湘愛顰眉撇唇,「從小到大,他不知對明琦抱怨過多少次,怪她媽當初不生個男生傳宗接代。」
原來他經常那麼說。原來那天他不是第一次那樣刺傷自己的女兒。
想起汪明琦當時的表情,殷賢禹一陣心痛。「她父母的感情不好嗎?」
「這個嘛,也不能說不好。」董湘愛有些猶豫,沉吟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說道:「汪媽媽一直很崇拜汪伯伯,對他的話言聽計從,從來不曾違背過他。」她頓了頓,苦笑,「如果你覺得夫唱婦隨的感情算好的話,那他們感情應該很不錯吧。」
「可是?」他聽出了弦外之音。
「汪媽媽經常被罵。」她嚴肅地說,「應該說,她天天被罵。屋裡沒打掃乾淨,家計簿沒算好,出門打扮不合宜,跟朋友應對不大方--汪伯伯每天都可以挑出好幾種毛病來罵汪媽媽,可她從來不反抗,只是逆來順受。」
殷賢禹懂了。「她沒有自我。」
「對,她沒有自我。」
「所以明琦才會這麼叛逆。」
「我不覺得明琦那樣叫叛逆。」董湘愛為好友辯駁,「她只是想找出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她不想讓別人來干涉她的生活,不想讓別人來決定她該怎麼做,不該怎麼做。這樣錯了嗎?我不覺得她做的有什麼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