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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不可以這樣想,懷箴。」鍾晨露忽地蹙眉,她最聽不慣這樣的喪氣話了。轉過身,她握住章懷箴的肩,「我們才十七歲,你就一副世界走到盡頭的模樣,怎麼可以?誰說你拿不到音樂學院的許可?台灣也有很多音樂學院啊!就算你嫌它們水準還不夠,先去唸唸又何妨?說不定可以申請到獎學金,出國留學呢。頂多就是比別人晚幾年有成就而已,那又怎樣?你沒看『長假』嗎?木村拓哉之前還不是只能在一間音樂教室教人彈琴?」

    「長假?」章懷箴愣了愣,這女人居然拿日劇的虛構人物當例子?可傻歸傻,她依然被她的熱情給感動了。「謝謝你,露露。」

    「不用說謝啦。」鍾晨露豪氣地說,「該謝謝你的人是我。你知道嗎?上回你幫校刊寫的那篇『最遊記』的同人志多受歡迎!不停有同學跑來問我到底是誰寫的呢。」

    「啊?那你說了嗎?」

    「只告訴幾個人啦。」鍾晨露下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露露!」章懷箴急了。她難道不知道嗎?在南方校園流言可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啊!

    「那有什麼嘛?你寫得很好啊,讓大家知道又有什麼關係?很多人要我請你繼續寫耶,比如『棋魂』的光跟亮啊,『EVA』的真嗣跟薰啊,還有『網球王子』裡那一堆帥哥——」鍾晨露一頓,扯了扯章懷箴的書包帶,清新的容顏忽然浮漾甜美的笑。

    章懷箴頓感不祥,連忙轉身就走。

    「喂,等等我啦,懷箴!」鍾晨露連忙追上,「再寫一篇啦。隨便你寫誰都可以,拜託幫幫忙。」

    「不行。」

    「別這樣啦,幫幫忙。你知道我們校刊社處處很艱難耶,這幾年大家愈來愈沒有文化氣質,校刊隨時有停刊的危機。」

    「怎麼可能?就算再怎麼不受歡迎,學校也不可能讓校刊停刊的。l

    「那也不能讓情況愈來愈糟啊!我既然當上社長,就一定要復興校刊!」鍾晨露信誓旦旦。

    「復興可以,別找我。」

    「懷箴——」

    正當兩個女孩一走一追,爭執不休時,穿堂前擁擠的人潮忽地堵住了她們的去路。

    「怎麼回事?」望著同學們擠在公佈煻?的情景,鍾晨露幾乎是反射性地捧起相機。

    「不知道。」章懷箴搖頭。

    其實她並不想看熱鬧,只是人潮不停推擠著她,讓她也寸步難移,只好跟著抬起眸,望向公佈欄上同學注目的焦點。

    這一望,瞬間奪去了她的呼吸——

    雲飛:

    對不起,我可以這麼叫你嗎?其實我只是想寫信跟你道謝而已,謝謝你替我補習數學。短短一星期,我一向最不拿手的數學能從十七分進步到九十六分,都是因為有你。

    謝謝你。

    也許你只是為了跟莫老師賭一口氣,也許這一切對你而言只是一場非贏不可的遊戲,但我依然感謝你。

    謝謝你,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陪我,一題題耐心講解,耐心教導,讓那麼駑鈍的我,也能豁然開朗。

    真的謝謝——啊,我究竟對你說了多少次謝謝呢?也許你會覺得很煩吧,但,這是我很久以前便一直想對你說的一句話。

    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在後山那棵繫著黃絲帶的老榕樹下。

    那時候的我,非常害怕,因為天很黑,後山很靜,而一直糾纏著我的惡夢在恍惚之中漫天蓋地撲向我。

    我很害怕。

    你還記得嗎?那時候藏在我眼中的恐懼與淚水。

    而你為我拂去了,彷彿漫不經心,卻實實在在。

    從此以後,我不曾再作過那個惡夢——那曾經糾纏了我年的惡夢,終於,走遠了。

    我感激你,雲飛。

    也許對你而言,那只是個平常的夜晚,可對我,只是短短l瞬,卻改變了一生。

    至今我還記得,那融融的月光,以及躲在雲後,悄悄對我眨眼的星子——

    我知道你會覺得我傻,受不了女生腦子裡總是轉這些莫名其妙的念頭,也許希望我們以後依然形同陌路。

    也許,會吧。也許我們永遠會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並沒有奢求什麼,也不期盼什麼,所以你別擔心。

    我只想說——

    謝謝。

    願世間的美好永遠伴著你。

    章懷箴謹筆這是怎麼回事?

    瞪著公佈欄上端整秀麗的筆跡,章懷箴木然凝定原地。

    「哇!這明明就是情書嘛。」

    「寫得不錯,只不過有點噁心。」

    「這個章懷箴是誰啊?」

    「就是那個高二A的班代啊,聽說上次校刊那篇『最遊記』的同人志也是她寫的。」

    「啊?你是說寫八戒跟悟淨那一篇?」

    「怪不得能寫出這麼動人的情書了。」

    「她是不是暗戀宋雲飛很久了?」

    「看這樣子,起碼一年了。」

    「哈哈,夠癡心!」

    好奇、嘲弄、猜測、揶揄,一波一波襲向章懷箴,如浪潮,愈堆愈高,愈湧愈狂。

    她快被淹沒了。

    腦海一片空白,無法思考,無法動彈,只能像尊雕像僵立原地,任無心的路人隨口吐啐。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寫給宋雲飛的信會被貼在公佈欄上?為什麼?

    她迷離地想,容色逐漸刷白,全身發涼。

    忽地,一聲怒吼越眾而起,跟著,一個高大的男孩衝上前,用力撕下那張被眾人建意嘲弄的信箋。

    是沈丹青,一向以護衛女性為己任的他鐵青著臉,瞪著週遭看熱鬧的同學。

    「究竟是誰幹的好事?誰這麼低級貼這封信?」

    厲聲質問讓好事的同學們不覺倒退數步,唇邊笑意都是一斂。

    「是誰?到底是誰?」沈丹青繼續怒吼,電眼一個接一個迅速掃過,忽地,他看到她了,臉色一白。

    察覺他不尋常的神情,眾人跟著調轉視線。

    他們發現她了!

    意識到自己忽然成了目光的焦點,章懷箴感覺胸口心跳一停。

    她感覺不到心跳,感覺不到呼吸,唯一感覺到的只是同學們臉上掩不住的好奇與漲淡嘲諷。

    「啊——」她忽地痛喊一聲,雙手掩臉,旋過身,跌跌撞撞地離去。

    鍾晨露連忙追上。「懷箴,懷箴,你去哪兒?等等我啊。」

    不要來追她了,不要煩她,可不可以讓她一個人靜一靜?她需要獨處,需要一個人好好想想,想想這混亂而瘋狂的一切。

    「懷箴,小心點!你前面有棵樹,啊——」

    尖叫聲剛剛揚起,章懷箴便應聲撞上一棵木棉樹,磨人的疼痛印上她前額,讓她胸膛也跟著緊揪。

    鼻頭一酸,終於鎖不住盈然滿眶的淚水。

    淚水一顆接一顆逃脫,像散開的珍珠,碎落雙頰。

    「懷箴,你別哭啊。」望著她不停流淚的臉,一路追上來的鍾晨露一顆心也跟著糾結,「不要這麼難過。」

    「我沒事,露露,我沒事。」展袖抹了抹頰,章懷箴強迫自己在好友面前振作精神。

    「懷箴。」她勉強揚起的淺笑似乎更讓鍾晨露擔心,秀眉緊緊顰起,取出手帕遞向她,「別哭了。」

    「我沒哭。」章懷箴接過手帕,取下眼鏡,輕輕按上發紅的眼眸。

    「那封信真的是你寫的?」見她比較平靜了,鍾晨露試探地問。

    「嗯。」她澀澀苦笑。

    見她承認,鍾晨露呼吸一緊,臉頰忽然抹上憤怒的紅暈,「宋雲飛實在太過分了!竟然這樣公佈你的信!」她憤然喊道。

    章懷箴聞言,身子一凍。

    「不……不會吧?」她唇色蒼白,「應該不會是他……貼上去的。」

    「那是誰?你請人轉交的信嗎?」

    「不,是我……親手給他的。」章懷箴容色更白。

    「那就對了!除了那個無情無義的宋雲飛,還有誰能這麼做?」鍾晨露冷哼,「我早聽說了,女生寫給他的情書他看也不看,經常直接丟到垃圾桶。沒想到這次更過分,居然還貼上公佈欄!」

    激憤的言語一字一句撕扯著章懷箴脆弱的神經。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他不會這麼做吧?他會那麼過分嗎?

    她繃緊身子,拚命告訴自己宋雲飛不可能會這麼傷害她,她告訴自己他不是那種會這樣踐踏女生的男孩。

    他不是的,不是的——

    第五章

    她以為是他把信貼上公佈欄的吧?

    他總是對她那麼冷,那麼刻薄,她一定認為他很討厭她,所以才故意那樣惡整她吧。

    可他……其實並不真那麼討厭她的,對她嚴厲,也只是因為不想靠她太近。

    太近,便會傷她,而他不想傷她——

    「少爺,今天是小姐的生日派對,你不下去嗎?」吳媽關懷的嗓音從半掩的門扉流進,驚動了思緒迷濛的宋雲飛。

    可他沒有動,依然坐在窗台上,仰望迷離半月。

    「切蛋糕的時候我會下去,吳媽。」他沉聲道,「到時你通知我一聲。」

    「嗯,我知道了。」吳媽應承,可卻沒有立刻離開,猶豫半晌,終於還是啞聲開口,「少爺,你最近心情不好嗎?這幾天怎麼老把自己關在房裡?」

    「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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