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原來你也看過那部日本A片?」莫傳風拍著手,一副喜孜孜、找到同好的模樣。
「你——」宋雲飛一窒,手臂一甩,黑桃A迅速往莫傳風臉上飛去,「少胡說八道了,快滾吧!」
他眼明手快地接住,一面大呼小叫,「喂喂,這是你對老師的態度嗎?學校是怎麼教你們的?這個社會究竟怎麼了?」
「少囉唆!快滾吧,這裡不要你。」
「不需要我?那這個女同學的困難怎麼辦?身為老師,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親愛的學生們煩惱。」
偉大的至聖鮮師高調剛唱出口,就被宋雲飛兩道凌厲的眸光堵回去,「我會幫她的,不必你擔心。」
「下禮拜就要補考了……」
「我一定會讓她過的!」
「是嗎?你會?」俊眉一挑,黑眸閃過似笑非笑,「好啊,那就交給你了。」語畢,莫傳風跳下桌子,拍拍屁股,朝一旁震驚莫名的少女眨眨眼,「那老師先走了,棒球隊的同學們還仰賴著我呢。」
望著他瀟灑離去的背影,好半晌,室內氣氛只是一片靜寂。
首先打破僵局的是宋雲飛,他橫了依然一臉呆愣的少女一眼,「你數學有問題?」語氣是有意的粗魯。
後者沒答,愣愣地瞧著他。
「說話啊!你啞了啊?章懷箴。」
「啊。」聽聞他憤慨的質問,章懷箴這才如大夢初醒,她連忙頷首,「對,我數學考不及格。」
「幾分?」
「十……十七。」
「什麼?」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白癡嗎?」機率學考十七分?真敗給她了!
「我……我……」她囁嚅著,容色有些蒼白。
罵她白癡?不錯,她承認她是考得很爛,但他有必要這樣嘲諷她嗎?愈想,愈委屈……
「我走了。」她忽地站起身,開始收拾桌上的課本與筆盒。
他扯住她的手臂,「誰准你走的?」
她揚眸,「那你想怎樣?」
「留下來給我補習數學!」他沉聲命令,異常清亮的眸子自有一股威嚴,「下禮拜就要補考了,不許你找任何藉口偷懶。」
「嗄?」
「還不坐下?你還想再考一次十七分?」
「不,不。」她坐下了,粉嫩的頰有些尷尬的蒼白,可玫瑰色的唇角卻偷偷揚起一抹微笑。
他要幫她補習數學——莫非少女的祈禱,真被上天應許了嗎?
☆☆☆☆☆☆☆☆☆☆☆☆☆☆☆☆☆☆☆☆☆☆
她錯了。
她以為上天應許的,是一個瑰麗的、燦爛的天堂,可原來是個黑暗的、可怕的地獄。
是的,她來到了地獄,那個嚴厲冷酷、求好心切的少年把放學後的輔導變成了地獄之火的折磨。
為了確保不被任何同學打擾的清靜,他不知從哪神通廣大弄來視聽教室的鑰匙,每天放學,便在教室裡對她進行特訓。
一疊疊講義、一道道數學題,不搞懂就不准吃飯,不做完就不准停筆,稍有一絲偷懶,兩束電光便會掃得她全身體無完膚。
沒兩個小時,對數學一向毫無興趣的她便會開始頭昏眼花,感覺眼前一串串數學符號跳著怪誕凌亂的舞姿。
「拜託,我肚子……餓了。」她細聲懇求,想藉著進餐稍事喘息。
他總會冷冷瞥她一眼,「我幫你買便當。你繼續把這些做完,回來我檢查。」
於是,她只好咬著牙繼續做題,繼續忍受這彷彿無窮無盡的折磨。
可不知怎地,雖然這樣的數學輔導極端耗神,又總是打擊她所剩無幾的自信心,但她卻從不曾萌生逃避的念頭。
一次也沒有。
因為雖然他對她的態度冷厲又粗魯,她卻可以看出他隱在鏡片後的瞳眸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與關心。
因為雖然他總是怒斥她笨,抱怨自己不該自討苦吃,可每天講義上飛揚的字跡卻都是他親自寫就。
因為雖然他老譏諷她妄想藉著進餐偷懶,可卻總是替她買來她最愛吃的雞排飯,外加一瓶雞精。
因為雖然他不准她打盹、不准她休息,可他自己也從來不曾放鬆精神,總是神清目明地盯著她。
每回她做錯題,他總會毫不留情地拉扯她的馬尾,可也會用那好聽的嗓音清楚地講解那道題的訣竅。
這個時候,當她聽著那嚴厲卻又溫柔的嗓音時,胸膛總會漫過一股馨暖的流。
她喜歡聽他的聲音,喜歡他低俯著身子,喜歡他握著筆在她的筆記上畫出一個又一個符號。
他的呼吸,像春風,悄悄撩撥著她。
她的心跳,加快了,臉頰像發了燒,得用盡全身力氣才能收束心神,專注於數學。
數學,多無聊啊,可由他教導的數學卻是那麼有趣、那麼令她心動!
日復一日,她在天堂與地獄間徘徊,享受最甜蜜的折磨滋味。
終於到了補考前一天,這天,是他為她補習的最後一天了。
過了今天,也許她再也沒這樣光明正大與他相處的機會。
望著他正低聲講解習題的側面,章懷箴不覺怔然。月光透過窗扉輕輕吻上他的鼻、他的唇,他墨黑的髮梢,讓他全身蒙朦朧朧的、綻著一股少年獨有的氣韻。
她流轉眸光,落定他擱在桌上的眼鏡——有一回,她曾趁他不注意時把玩了一會兒,愕然發覺那副眼鏡是沒有度數的。
他為什麼要帶一副沒有度數的平光眼鏡?如果沒近視的話,何必要戴眼鏡?
又或者,他想隱藏什麼?
那一對深深幽幽、能將人三魂七魄攝去的美麗眼睛——他想藏住的,是自己不經意的魅惑嗎……
「你在發什麼呆?」粗魯的質問拉回她迷濛的思緒。
她定定神,「啊,沒。」
「我剛講的你都聽懂了嗎?」
「啊,沒。」她尷尬地吐出同樣的回話。
他怒瞪她,火熱的氣息搔弄著她頰畔的發綹。「明天就要考試了,你居然還心不在焉?」
「對……對不起。」她張大眼,很想告訴他在責備她時請別靠她那麼近,她會心悸——
他皺眉,在看著她臉頰一點點、一點點渲開紅霞時,呼吸驀地急促。
她的臉幹嘛紅成那樣?像蘋果似的,誘惑人一口咬下,而那躲在黑色鏡框後的眸,更不知漫開了什麼,迷迷濛濛……
她為什麼要那樣看他?為什麼要用那小小的貝齒咬著小小的櫻唇?為什麼由她身上散出的味道,如此清新芬芳,卻又揉合著奇異的嫵媚——
他想咬她。
不知不覺伸手,拿下她拙得不能再拙的眼鏡,薄薄的唇慢慢地、緊屏著呼吸接近她。
輕輕地、輕輕地咬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她驚愕的喘息像樂曲裡輕短的裝飾音,取悅了他,卻也鼓動了他的心韻。
鉛筆不知何時從她指尖滑落,她繃緊身子,往後緊緊貼著椅背,像是防備著他進一步攻城掠地,微仰的容顏卻又在無意之中祈求著親匿。
他低低歎息,更加俯下臉龐,直到涼涼的唇攫住那兩辦粉嫩柔軟,安適地停憩。
她沒有動,他也保持靜止,呼吸停了,唯有秋天沁涼的空氣在週遭流動,挑弄著彼此。
然後,她緩緩合落眼瞼,長鬈的睫像天使的羽翼,靜靜收攏。
天使的羽翼,屬於夢中的少女,她總是恬恬淡淡地對他微笑,溫潤乾渴焦躁的他——
記憶的封印,在此刻悄悄掀開了一角,那被他深深推入腦海深處的禁忌,逐漸翻滾一波波浪潮。
不行,不行的。他極力喝止自己,極力召回殘餘的冷靜。
他必須冷靜,必須冷靜……
叮鈴。
一陣類似鑰匙相互撞擊的聲響忽地從門外傳來,震醒了正掙扎於回憶邊緣的宋雲飛。他挺直身軀,銳亮的眸光首先朝門口瞥去,確定杏無人影後才落向依然處於迷惘狀態的章懷箴。
她望著他,眼神朦朧、幽微,像還沉醉在某個最甜美的夢境,她低低地開口,「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清柔的嗓音輕輕送向他,「你知道嗎?自從遇到你,我就不再作夢了。」她喃喃,也許連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說了什麼。
他更不懂了。心一牽,「什麼夢?」
「惡夢。」她啞聲道,唇角揚起一絲恬淡的笑。
自從遇見他後,她不再作夢了。
曾經糾纏她兩年的夢魘,在那一夜,在繫著黃絲帶的老榕樹下,隨著他一雙湛幽瞳眸,淡淡消逸於無盡的黑暗中。
「我以為,你是上天派來救我的人——」
細微的嗓音蘊著淡淡迷惘、淡淡驚奇,卻有更深、更濃、更強烈的情感。
他聽了,心頭一震,悄然握拳,深呼吸好幾回才勉強捉回理智,「我看你現在才在作夢吧?女生就是這樣,滿腦子不切實際的幻想,真讓人受不了!」
「嗄?」她一怔,走失的心神逐漸拉回。
「醒醒吧,花癡。」他故意拍拍她的臉頰,嘴角扯開一抹狂傲,「我知道你很迷戀我,但我們不可能的。」
不可能?她眨眨眼,總算清明的神智終於抓住了他語中的諷刺,她眨貶眼,臉頰別白,「那你剛才為什麼……」為什麼碰她?為什麼親她?為什麼攪亂她心中一池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