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幻狐玦

第29頁 文 / 凌子曦

    她的臉色白了,眼眶緩緩地紅起來。

    啪噠、啪噠,滾燙的水珠忽然汩汩落下,羽扇眨呀眨,是落的更多。

    這一陣的淚水,教她不知所措。

    敞開手心,她輕輕接過,睜眼細看,一顆顆晶瑩濕滑的水珠熨燙了她的手,眸裡一片迷惘。

    幽幽地,她想起前塵……

    「珞姊姊,這是什麼?怎麼從眼角流出來,好似還流個不停呢!」

    「淚……當你傷心難過,淚會使你心頭舒坦;當你歡笑喜極,淚會使你雀悅萬分……可喜可悲……然,淚卻是因傷心而生。」

    是了,珞姊姊說過,這是淚,一種名為「淚」的傷心水。呆立原地,不問情由,它就這麼地淌下了,不覺悲傷、不覺興奮,有的,僅是一顆揪疼的心。

    人的一生,不過數十年,千載悠悠,一眨眼,又是一世道輪迴,他的一生,換取千年情意,萬年、億年,不老不死……他用一生的誓言,成了她永續不斷的羈絆。

    一生一世?於她,僅是過往雲煙呵。

    「一生一世……你說過的,一生一世,我會是你的結髮妻……一生一世,你會永遠戀著我……可你的一生一世……好短吶、好短吶……」步履蹣跚,身子晃蕩,臉色蒼白似雪,眸裡有著哀絕,他看她的目光,不再是深情癡戀、不再是柔情似水,有的僅是懼怕、厭惡……

    「璃兒,姊姊錯了,做人並不好。你知道麼?萬惡的根源乃在於七情六慾,拋不得,是為罪……姊姊太傻,已是脫身不得了,望你別墮入凡塵,別沾上人之七情,不成人,反為好……」

    「男人的心,是月……每隔十天,他便又換了個樣兒,教你摸不著、猜不著,只得傻傻地白白投入一顆心,我把什麼都給了我的男人,就算他不專,我以為他會回來,時候到了,便會再度回到我身邊,可……我錯了,忘了男人的心是易變的……長久的等待,換來的卻是一回又一回傷痛……虛情假意,是他們疼你時的模樣,到頭來,汲汲求取,仍是一場空……」

    入了情關,心,再也拾不回……

    早是知曉,早該明白,如今,事已至此,又有什麼好反悔的?

    淚落、心傷,一切無以回頭。

    「妖物!不要過來!」戚少瑛大吼,已是退無可退,手持瓷瓶銳器,作勢攻擊。

    他的瘋狂教璃兒怔愣,一雙睜圓紅絲的眼眸似要將她吞沒。

    不!她不是妖啊……妖是惡的、是邪的,她要的僅是他的心、他的愛呀,她將自己的一切都給了他,她是璃兒,那個和他海誓山盟定下金玉之約的璃兒啊——

    「瑛哥哥,你看看我、看看我,我是璃兒啊!是你最喜歡最疼愛的璃兒……」睜眸含淚,瘖啞泣道:「你說過的,你會愛我一輩子,生生世世此情不渝,月娘前起的誓,怎麼這時候你卻給忘了……我只是想瞧瞧你,讓你抱抱我……你知麼?我等了好久好久……」說著,她更移向前去,漫步緩緩,如今她盼得他來,卻是遭他此般相待。

    血淚交錯,滑入唇邊,好苦、好澀,原來,傷心水是如此難消難受……

    「滾!別過來……不要逼我……妖物,走!走!」紅紗拂面,血味撲鼻,嚇的戚少瑛顫顫地高舉瓷瓶,面青唇白,一臉灰敗。

    「妖?於你眸中,我僅是個不堪的妖物……我明白了、清楚了……」淌下淚來,妖物……到頭來,她的存在只配做妖呵——

    恨無常,眼睜睜,萬事拋,蕩幽幽,何苦把芳魂耗?唯獨二箴言,道盡萬般無奈事。

    既有今日怨,何必當初情?

    哈哈……哈哈……妖就妖罷!

    是的,她是妖,一個為情而生恨的妖,一個癡傻至極的妖。璃兒仰頭狂笑,笑的淒然、笑的苦澀,一件件尖銳器物往著身上砸去,她不躲不閃,碰觸的部位,滲出泛泛血絲,紅艷血光,流滿她的臉,遮了她的眸。

    撲上前去,張大巨口,露出鋼銳尖牙硬生生咬往戚少瑛的咽喉,頓時血泉四溢,酸的血、溫的血,汩汩流了一地,濺了全身。

    理智全失,她的眼被濃赤血污給蒙蔽,殺意、憤恨,齜牙裂齒,恨不得把他給吞了,滿心的等待,終究敵不過他的負心。

    她恨!她恨吶——

    「啊——」

    一陣著疼,戚少瑛驚嚇過度,數度掙扎,一把撕裂了襟帶衫袖,面目猙獰,咿呀出聲,鼻息悠悠,漸漸散去,待蹬踹幾下,起伏緩和,便不動了。

    僵住,冷了,他筆直的躺著,血帶走了她最愛的溫暖,流洩滿地,銀眸再度浮出一抹熟悉的眷戀,少了悲痛,她的眼,依舊清明無瑕。

    她的小嘴化成血盆大口,只為了吃他。

    利爪劃分,現出五臟,拆骨入腹,一支一節,雙目雙耳,皆是毫不錯過,她食得乾淨、食得徹底,內心好不歡喜。

    此刻,她的瑛哥哥終是屬於她了。

    嘴咀嚼,淚奔落,她高興歡欣,卻又心痛難當,悲喜交加,她將他食的乾乾淨淨,全納入身裡去。

    環視自個兒,滿身滿臉的血,有她的,也有他的,混在一塊兒,誰也攪不清,她和他有了血盟,生生世世,再也不分離。

    淚流滿面,嚥下最後一口血肉,璃兒頹然站起,淒然一笑,舉起滿是血污利爪,往著胸口,反手一刺,掏出心肺。

    心太疼,她不要了……

    憤力一抽,重重地,她癱倒落地,沒了心,胸口為何還是如此疼痛?

    狂風吹來,風砂覆上了她的面,隱約中,傳來淡不見影兒的女聲。

    「懂情,識情,是太苦太苦了……我只是……不想讓你學我……」女子輕拂她的臉頰,秋水似的眸子總是愛憐地瞧著她。

    一聲一句,直入心坎,淚落了,璃兒伸出手,構不著眼前的影像。

    遲了,真是太遲了,自她入世,孽因便生,一段情纏,糾結兩人。

    這一刻,她懂了、識得了。有愛有恨,如願修化成人,卻逃不過七情六慾之苦——若然可重頭開始,她絕不再入世落凡,嘗得人間情愛,人心太過反覆,以至演轉成今日不成人、不成狐的模樣。

    她,好生後悔——

    對不住,珞姊姊,我終究是步上了你的後塵……一世情懷,萬般孽緣,揪於心底的情絲是散了,她淡然一笑,雙目緩緩闔上。

    只可惜,「情」一字,她明白的太晚……

    太晚……

    姑蘇城外,遠邊的寒山寺,傳來為她敲擊的喪鐘,一聲一聲,繚繞不絕。

    月色隱去,萬籟死寂,碎裂水玉發出一陣紅光,將璃兒緊圍起來,光燦耀眼,血紅的令人心驚,竄起的迷霧逐漸凝集,化成一窈窕身影,翩然落降。

    杏眸微瞇,萬般愛憐,羅愁綺恨,化為烏有。

    傻璃兒……為何不聽我勸,情關太苦太澀,不成人,反為好啊……

    掌一攤,收回金丹,紫衫女子向著倒地的兩人吹了口氣,淒酸回首,深深歎息。

    霧散人去,男屍毫無蹤跡,獨留一灘血水帛衫,身旁不見女屍,只瞧得一隻白狐,氣絕身僵。

    大宅深邸,秋風落葉,一切的一切,皆是蒙塵了……

    終回

    情緣深纏難解卸識份定情京郊村

    「臭丫頭!還跑?看你還跑到哪兒去!」

    一陣震耳欲聾的巨吼自遠處傳來,驚的身著破衫襤褸的小人兒四處竄逃,頻頻回首,深怕後頭的人追了上來,手裡還不忘緊抱幾顆熱騰騰的包子。

    躲到一處暗巷,她小心翼翼地伸出頭來,探了探,一雙水汪大眼眨巴眨巴的,咕溜溜地轉了圈,待確定無人後,這才呼的一聲,徹底地鬆了口氣。

    好險!忙了些功夫,總算是得了三顆包子。璃璃拉開衣襟,小心的捧出個大包子,髒髒小小的臉蛋有著無比歡欣。

    她張口一咬,塞了滿嘴,熱騰騰的,香味四溢,一入口,唇齒留香,鮮嫩的肉汁流於嘴中。

    吃著得來不易的包子,璃璃很是滿足快意,一大口一大口的塞,只顧著吃,卻沒注意到身後一道影子漸趨漸近。

    「好哇!俺可找著你這小偷兒,還吃,快吐出來!」販子趕到,一把揪住她,將小小的人兒高舉起來,大聲喝道。

    不要!璃璃猛搖頭,兩頰鼓得膨膨的,秀麗的小臉糾成一團,嘴巴閉得死緊,就是不願將口中的東西吐出來。

    瞧她如此拗執,販子亦是火了,不念她是個小姑娘,一抬手,「劈啪」兩聲,左右開弓,硬是賞她個兩大巴子。

    兩頰紅腫,火辣辣,熱燙不已,細小潔白的貝齒緊緊咬住下唇,璃璃踉蹌站起,撇去嘴邊泛出的血絲,一臉桀驁不馴。

    滿身髒污,渾像個小泥人似的,販子嫌惡地瞥了她一眼,啐了一口痰,喝罵道:「格老子的,年紀輕輕不學好,敢偷東西,這點教訓還算是便宜你了,再有下次,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才怪!」一把搶去她懷中所剩無幾的包子饅頭,憤力一砸,全是染滿泥沙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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