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幻狐玦

第26頁 文 / 凌子曦

    「嬛嬛呀,娘問你,自你嫁進府後,可曾發生啥詭異怪奇之事?」挨過身子,崔秀玉小聲地問。

    「嗯……這倒沒有,娘怎會這麼問呢?」

    「哎唷,你不知曉,不瞞你說,娘今晨去了趟寒山寺祈福,燒了香,拜完佛,本是要下山回府的,怎知就被位老和尚給攔住,還說咱府裡有妖孽作祟,你說嚇不嚇人吶?」

    呵,原來是這麼回事。

    蘇嬛嬛掩嘴笑道:「娘,您甭憂心,或許是那老和尚胡說,無非是您想添些香油錢,不過就是個鬼怪之說、無稽之談罷了。」

    「唉,錯了錯了!你有所不知,就算是老和尚故意以此訛言誤我,我又豈會聽不出,最教人邪門的是,實乃他說得句句屬實,一字不差呀!」

    「啊,當真如此神准?那老和尚究竟是說了什麼?」蘇嬛嬛亦是嚇了一跳,手裡的茶水差點就溢了出來。

    「白光罩頂,妖氣繞身,常見血光,難脫孝喪。你說,這奇也不奇?」崔秀玉把才纔的事一五一十地全告訴了她,不時撫著胸口,神色更是焦急慌亂。

    如此一聽,蘇嬛嬛也不得不信了,原以為崔秀玉是年老婦人,其心難免多變,雖平日威嚴有餘,可亦是有著婦人習性,盡信些光怪陸離之事,而現下聽她娓娓述道,自個兒也不由得心底發寒,信以為真了。

    她是知曉府內出了許多事,包括上任少夫人方水蓮的意外身亡,正因如此,她亦才能入主戚家,成了名正言順的少夫人,話說回來,若府內真有妖孽作祟,她之有著今日的一切,合該托它的福,得好好感謝一番才是。

    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道理她很是清楚明白,她之所能如此富貴,雖是虧了那畜牲的無心插柳,讓她拾得了機會,當上了每位蘇州姑娘都想攀上的戚少夫人,若然妖孽的動機是毀了戚府,難保日後對她無害。

    「娘,那您可知曉妖孽在哪兒?咱們必要揪它出來,絕不能放任害人了。」打定主意,蘇嬛嬛重重地拍了桌子,突地激昂起來。

    「這妖呀……你過來,」她一把挽過蘇嬛嬛的肩頭,湊在耳邊細聲道:「我懷疑……這妖孽就住在北苑,就是那叫『璃兒』的狐媚子。」這是她百般思量後得出的結論,絕對不會錯的。

    唉唷唷,原來就是她呀?蘇嬛嬛不由驚呼了聲,雙眉打成麻花結,表面裝作愕然,暗地卻是拍掌叫好。

    「娘,您可有證據證明?這種事可不能亂說啊!」她哎哎幾句,愛嬌地歪了歪頭,一臉狐疑。

    「哼!這種事我又豈敢胡亂說嘴?你細想想,以人之態,她的容貌身姿不似凡人,要論是仙人,又沒那般聖潔優雅,尚是牽強,這等容貌媚氣,倒像是山精野怪。」崔秀玉到底是有些年紀的人,見多識廣,說得頭頭是道,料準世上絕無此等尤物,以色敝人,可是妖精的通天本領。

    「哎唷喂,原來就是個妖精,莫怪嬛嬛怎麼瞧就是怎麼怪,這麼好模樣兒,天天扮得像是名病西施似的,妖妖嬌嬌,故做媚態,那一雙秋水般的杏眼還不時地來往撩撥人,男人一見都活了心,莫說夫君迷了心竅,就連嬛嬛瞧了都不免失神……娘,你知麼?前些日子嬛嬛本想說好歹姊妹一場,入苑關心關心,問個安、噓暖一番的,誰知她眼高過於頂,不理人也就罷了,還發狠呢!」

    崔秀玉悶哼了聲,眉一挑,帶有一點輕視的意味兒。

    說過了頭,一見形勢不妙,蘇嬛嬛抿抿唇,佯裝啥都不知,討好地說:

    「她以為天天做這輕狂樣,幹的好事,打量誰不知道?幸好娘眼尖心細,才將這妖孽給揪了出來,可救了咱們府理內外百條人命吶!」說到關頭,她特意頓了下,掩住嘴,拿眼瞄了瞄,唯諾道:「不過,說實在的,娘呀,既是知道她就是那該死的妖精,咱們該是怎麼著?總要想個法子,好對付對付呀!」

    幾頂高帽蓋了上去,誰不歡喜?唇角不覺溢出笑意,眼睫掀了掀,崔秀玉拿眼直瞅著她,上上下下細細打著了回,瞬而更變臉色,一面喫茶,一面道:

    「唉,發現的突然,能有什麼主意?現兒我來,便是要與你商討此事。」放下茶盞,拿眼輕瞥,「你呢,又有啥好法子?」

    話頭回到了正題,蘇嬛嬛倒也不忙著接,僅是沿著茶蓋摸摸,歪著脖子,一派深思默想的神色,婆婆話裡的試探,她可沒聽漏。

    「說是好法子,嬛嬛萬不敢當,倒是有一計,沒準可行。」佔了上風,她趁勢作臉,一反先前的怯懦模樣,拿著絲絹頻呵笑,看得崔秀玉十分納罕,很是不悅。

    「你就直說罷!現刻兒火都已燒到了咱們跟前,甭再拐彎抹角了。」

    早知這後門討來的媳婦兒是精明的可以,得了幾分便宜便賣乖,也要看她染缸裡裝的是什麼料?崔秀玉暗暗冷笑了聲,心底也沒放鬆,再次呷了口茶,一雙利眸直盯不放。

    瞇起眼,唇角彎起笑意,蘇嬛嬛默然不答,僅是微笑示意。在崔秀玉疑惑不解,她自髮髻解下一隻金釵,纖指輕佻,將嵌於釵上的寶珠丟進水杯中。

    說也甚奇,原是珠潤玉滑的寶石於落入水後,眨眼間竟化為烏有,連個渣子都不剩,無臭無味,茶水仍舊是茶水,毫無異樣。

    隨著蘇嬛嬛一舉一動,只見她回眸一笑,捧著方纔的茶盞,二話不說即將茶水灑了一地,頓時白煙裊裊,直冒煙霧,瞬間地上是給蝕了個大窟窿。

    水能溶石,想必是怎樣厲害歹毒之物了?要是給潑在人的身子,怕是連骨都給蝕了去……眼前的女人究是怎生的心腸?如此毒辣,實叫人膽顫心驚心底發寒。

    雙眸發直,崔秀玉看怔了,冷汗自兩旁緩緩流下,心頭的疑惑是越擴越大,幾要脫口問出,正要開口,卻被蘇嬛嬛搶白道:

    「趁著夫君現刻不在府內,正是動手剷除妖孽的好機會,反正除了她身旁的小丫頭外,北苑也沒人敢去了,咱們可於送去的飯菜茶水中放入此毒,就算沒能馬上毒死她,日積月累,毒性在身子積了一大半,再兇惡,沒氣力,她也就沒能再做怪了。」

    這毒是以前未出閣時,爹親所贈予她防身之用,圓如赤瑙,滑潤如珠,整體通紅閃光,宛如寶珠珍玉,此毒之奇特所在,乃在於平日無害,就算化為粉沫不小心給吸入體內,尚也無礙。

    奇就奇在,然則遇上水氣,溶於水中,即幻化於無形,若是不意吞入,五臟六腑即灼熱難當,內燒外蝕,僅需一刻鐘的時間,必定屍骨無存,難以尋跡。

    無形無色,無臭無味,一旦食下,就算是妖精所化,亦難保全。

    哼!想和她搶男人,得瞧那妖孽有沒這本事了。捧緊茶碗,蘇嬛嬛冷笑一聲,姣好艷麗的面容頓成冷酷無情。

    手一鬆,她刻意將茶碗硬生生摔在地上,水液四濺,嚇得崔秀玉大驚失色,急忙地閃躲,左閃右避,一個不小心,還差點兒栽落地面,跌個狗吃屎,氣得她滿臉脹紅,正想開罵,豈知一抬眼便見蘇嬛嬛冷眼看著滿地的碎石殘片,那抹陰冷的笑容引得她什麼難堪話都給卡在喉間,進退不得。

    倏地回神,此刻的蘇嬛嬛又是擺上一副溫順可親的模樣,完全不似先前的暴戾,變臉之快速,讓崔秀玉不由得懷疑,在那張光鮮的嬌顏下,到底是隱藏了個怎樣的毒蠍心腸?

    她錯了麼?當初她怎會挑上個這般的媳婦兒?是後悔,又是懼怕,惱得心志全亂,她什麼都是理不清了。

    這一夜,恐怕是不得安寧……

    第十回

    魂飄情散恨幽幽憶想前塵終有悔

    夜深深,聲悄悄。

    坐了一整天、想了一整天,為何心仍是無法平靜下來?

    拆去雲髻,一頭青絲流洩,長長地,一絲一絲,用梳子櫛好,垂垂曳曳,黑黑烏烏,披著一束銀白。

    綹起發,漸漸透白,是因愁蒼、還是修為?唇角浮出一抹笑,笑得苦澀、笑的淒然。

    她……越來越像人了罷?沾得一身習俗風塵,已是回不去峨嵋山時的小狐,無論是身、是心,她皆不是那心智未開的璃兒。

    是的,她變了,變的不再像是記憶中無憂無愁、忒是天真的自己,而是成了幻夢裡的珞姊姊……?

    心下一驚,指微鬆,「鏘」地一聲,木梳掉落在地,每每午夜夢迴,總會想起滿面鮮血、聲聲哭喊的珞姊姊,那真是場夢麼?

    思前想後,心比絮亂,璃兒撫上胸口,怦怦、怦怦……

    那麼緊,教她喘不過氣來,難以平順。

    氣一急,她隨手以壺就口,咕嚕咕嚕地,一飲而盡,冷涼的茶水滑過喉頭,平了滿腔燥火,卻不知為何,待入腹後,一口腥甜急湧而上,溢滿嘴裡。

    一時間,在她還意會不及之際,身子往前一栽,哇的一聲,一口鮮血直吐了出來,灑遍桌椅、地面,透白的單紗染上赤紅,處處紅灩,宛如飄落的花瓣,散滿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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