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幻狐玦

第19頁 文 / 凌子曦

    燥悶夏夜,她的心,卻涼透了。

    那日之後,似是刻意所為,她再也見不得他一面,等了又等,自晨曦至黑夜,知曉他的行逕也是從身旁僕人所聞。

    日子就這麼著了罷?!她不敢多想,今生的夫君心底永遠住著一位女子,而她永遠取代不了,她的存在,不過是名把持頭銜的妻子,恍若虛設,不值顧盼。

    「鳳霞,你是不是知曉什麼,可否告訴我?」方水蓮啟口輕問,自始至終便知曉,府內另有位女子,而她即是戚少瑛口中的至愛。

    心頭猛然一驚,鳳霞心虛地低下頭,沒膽直視那睜直的雙眸,訥訥地道:「少夫人,小的僅是個下人,哪會曉得什麼事,最多也僅是些上不了檯面的瑣碎事罷了。」

    「是麼?」見狀,她便明白,真實緣由是不會輕易讓她這有名無實的少夫人知曉的。方水蓮不由輕歎一聲,苦澀一笑,遂將目光轉了回來,睜亮的眸子頓變得深邃而幽遠。

    或許同是女人的心態做祟,她不過是想探探,那令他夫君朝思暮想,摯愛一生的女子到底是怎生模樣,有何本事,壞了她一生。

    可說真格的,就算她知曉了,又能怎麼著?自想來,仍是無用,抿了抿嘴,也就打定不再追問下去。

    倚靠窗前,默然無語,著髻的髮絲有些散亂,她不伸手平撫,卻任由晚風吹拂。

    女為悅己者容,少了賞識之人,又為何裝扮?已是形同棄婦的她,無論是美是醜,就算裝扮再美,也是無人欣賞。

    半晌無言,鳳霞不禁拿眼探了探,見著少夫人的神情,想是亦知曉了些事,有些事不說開,反倒是好,安穩平靜地過下去,無非是種幸福。

    「好了,我再待會兒便睡,你先下去罷!」

    聞言,見她無意再問,鳳霞反是鬆了口氣,只因這事兒不好拿來說嘴,雖她是個小婢,可這點兒人情事故還懂,嚼舌根,可不得在正主兒面前嚼去。

    既現成有個台階可下,何不順勢搭了下去,想到這裡,鳳霞是的一聲,便隱隱退了出去。

    待掩上門扉,方水蓮即垂下眼,搖曳的燭光,照得一臉落寞。

    挨身倚靠,怔怔凝望遠處,眼神空,思及夫君的無情,她的眸子不由蒙上一層水霧,眨了眨,無聲地落下淚來、濕了臉龐,顆顆的晶瑩滴於手背,洇成一片淚花。

    什麼都不必說了,事實擺在眼前,她不死心的拗執,換來的同是一次又一次的傷絕。

    她要的不多,僅希冀夫君能移步前來探上一探,見見她這位有名無實的妻子。

    唉,多想亦無益,夜已深沉,她也是累了……

    方水蓮緩緩地探出手,閉上窗欞,原是打算就此歇息,突地聞得幾許雜聲,窸窸窣窣的,似是東西穿越而過,不細聽,還當真沒能辨得出來。

    現刻的時辰,大夥兒莫不是歇息安枕去了,怎還會有著聲響?她疑惑地探頭出去,睜眼張望,左瞧右看,隱然間,黑密一片的視野中閃爍幾絲銀光,漸強漸弱,於暗夜裡閃了幾回,便又不見了。

    這般奇異的銀光,令方水蓮不禁發疑,隱約傳來的一股腥膻味更是教人困惑。打定主意,她提起了膽子,輕推門扉,步出廂房,就為了一探究竟。

    手持燭火,金蓮輕叩,方水蓮舉步維艱,小心翼翼地走著。自幼便纏上的三寸小腳不適行走,才一趟不過是迴廊短程,走個一回,早是累得她滿身是汗、腿兒發酸。

    然則,這點痛苦倒不至於叫她退縮,抵著腳底的疼,穿過兩道拱門,不知怎麼走地,尋著微弱的聲響,一晃眼,便自南苑走到了後院。

    停下腳步,前方黑壓壓的一片,著實令她有些發顫,百般思量下,遲疑片刻,還是走了過去。

    一踏出,難受的濃腥味便一古惱地朝她襲來,她不由得糾起臉,提袖掩鼻,靠的越近,味兒便越發濃厚。

    瀰漫四閣的,不是牲畜身上的腥臭味,而是極其刺鼻的血腥味……

    了然會意,猛然一驚,她壓下內心湧來的恐懼,提高手中的燭火一探,地面上竟是一大灘鮮血。

    燈火照去,瀝血盈滿,流成一條長溝,紅灩灩的,猶如一幅潑墨畫,顯得格外怵目驚心。

    循著血跡往上探去,血液似是仍在流動,一波一波的,自上往下,探燈一照,突地照得一隻血肉模糊的殘屍,嚇得她往後倒退,腳一踉蹌,不禁軟倒在地,整個人是驚呆了。

    「老天爺呀……」仔細一瞧,地面上的殘骸原來是只肥大的雞,方水蓮掩嘴哽咽,頻頻作惡,淚水就這麼不受制淅哩嘩啦地滾落。

    地上的殘骸,碎肉飛散、鮮血橫流,除了殘餘的幾支白骨外,尚存一隻雞頭,身子全都教不知名的畜牲給吃了。

    情景之駭人,莫說如方水蓮般的柔弱女子心驚害怕,就算是粗莽漢子見著,亦是嚇出一身冷汗,背脊發涼,驚得失魂走魄。

    她趕緊偏過頭不敢直視,待暢了暢氣,稍穩心神,這才掙扎起身。

    扶著木欄,原想速速離開此驚駭之地,她欲出聲呼喊,無奈夜深人寐,連小蝶小蟲都沒個影兒,更甭提一婢一僕了。

    走沒幾步,雙腿一軟,她幾乎是用爬的離開雞圈,呼喚不著人前來,又怕是那畜牲猛獸仍在院裡,要是在此時發現了她,豈不成了野獸的腹中食?

    想及此,方水蓮亂了心智,簡直是慌了。

    害怕至極,全然不知該如何是好,濃烈的血氣仍然瀰漫四周纏繞不去,她猛地打了個寒噤,急紅了眼,霎時氣力全無,就連爬也都沒力了。

    忽然一陣風吹拂,腥血氣味中卻摻雜了一股幾不可聞的幽香,聞得熟悉的香味兒,她知曉那是女兒家身上的清香,倏地回神,驚恐的眸子頓浮出一絲生機。

    方水蓮拚命撐起虛軟的身子,一逕來至畜欄後方,想是尋個究竟,抬眼環視仍無蹤影,背後驀地「唰啦」輕響,嚇得她「啊呀」地尖叫出聲,整個人摔倒在地,渾身不住哆嗦。

    鼓起勇氣,她回頭一瞧,竟是一位身穿淺黃衣衫的小姑娘背對著她盤蹲,見她雙肩微聳,又瞧不著她的臉,便以為小姑娘是同她一般因誤入此地,目睹了鮮血淋漓、白骨遍地而心生害怕恐懼。

    見此情況,她總不得丟下一位小姑娘,自個兒逃命去。憐憫心一起,方水蓮便壓住內心的恐懼,挨身過去,柔聲安撫道:「小姑娘,別怕,咱們一塊兒出去,恐是有畜牲入了宅院,來偷吃雞子,留了一地殘屍,此地不宜久留,怕是那畜牲尚未離開這兒,將我倆給傷了,咱們倆一同出去,也好壯壯膽,小姑娘你還是快和我走罷!」不及表明身份,她僅想到要速速離開此詭譎之地,便輕輕拍向小姑娘的細肩,似是安慰也似是提點。

    然而,不知怎地,眼前的小姑娘依舊維持原姿,對於她的好心呼喚並不在意。

    見狀,方水蓮有些疑惑,趕忙低頭看去,輕喊了聲:「姑娘……?」

    瞧至小姑娘的側臉,豈料,一入眼的卻是張著血盆、尖牙似若鋸齒的猙獰面相,一大隻雞腿子正放在嘴岔子裡細嚼爛咽,紅艷的液體沾滿了前襟,一雙斜長杏眼微瞇了瞇,似是驚擾了璃兒吃食的興致,咕嚕一聲,連肉帶骨全給吞下肚腹。

    「啊……」親眼目睹了這血淋淋的一幕,方水蓮早嚇得真魂出竅,呼聲不及,兩眼一黑,便登時往後倒去,頭部恰是撞著了地上的小尖石,頓時血流滿地,溢了一大灘濕紅。

    璃兒抬眼一見,努鼻一聞,認出來人,斜長的眸子迸出銀光,睜圓瞪大。

    如此陌生又突起的香氣……是她!方水蓮——大伙口中的少夫人!就是她巴著瑛哥哥、奪了瑛哥哥!憶起繞於耳邊的聲聲笑語,濃烈的血味迷惑了心智,即兩手一撐,就勢撲向方水蓮倒地的身子。

    撲倒獵物,她並不急著食用,反是伸出利爪撕扯衣裳,露出白皙柔嫩的頸子,吐出小舌舔去沾於上頭的血跡,細細地抿抿唇,似是品嚐賞味。

    待沾附的血跡全然拭盡,就在此刻,未完全昏迷的方水蓮忽甦醒了過來,方一睜眼,便見一龐然大物壓於身上,教她動彈不得。

    後腦一陣著疼,方水蓮下意識地蹬踹了幾下,待看清身上為何物時,嚇的大叫出聲,急欲伏身而起。

    容不得她大喊,璃兒一見她醒來,即張大嘴盆,露出銳牙,往著細白的咽喉上就是一口,尖牙深嵌,霎時鮮血四濺,猶如水柱般狂灑了一地,濺得她一頭一面。

    「啊——」被咬住脖子,方水蓮一聲長吼,破碎且淒厲,劃破寂靜深沉的黑夜,終至消逝於無垠邊際。

    十五圓滿的月娘如常般地高掛著,只是,瑩亮的光輝似是夾雜著艷紅,水銀瀉在白璨璨的身軀,不意染上的赤紅透出一絲邪佞妖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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