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凌子曦
目光一轉,她伸出兩手,帶著甜美的笑容,黑溜溜的大眼直瞅著依是驚魂未定的粉兒,笑顏輕含的模樣,處處溢著小女孩的天真。
突變的情況實在讓粉兒招架不住,怎麼晃眼一閃,先前的暴戾之氣已不復見,現在她眼前的璃兒就像是個未諳世事的小姑娘,是那般的純真無邪,單純而無任何心思。
若現下所見是真,那她方纔的不尋常之舉又是怎麼一回事?莫非是她眼花了,還是神志不清……經方纔的那麼一嚇,粉兒仍是遲遲不敢上前,思緒一片混亂,只能一臉怔然地望著她,就怕是她又搖身變成一頭猛獸,將她給拆骨入腹。
「怎麼了?快幫璃兒擦呀!」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璃兒一雙翠眉擰得皺起來,晃著手,不耐地嘟起嘴,直將稍嫌油膩的小手靠過去,神態模樣倒似個討不得糖吃,正鬧著彆扭的孩子。
「啊……喔……」恍然回神,粉兒仍是有些懼怕,可不遵從又是不行,若當真惱怒了她,憑著她為主子的身份,只要一個不快,即是討上一頓好打。
思及此,兩相輕重下,她只好咬定牙根,掬起汲水的巾帕,將之瀝干,怯伶伶地靠了過去。
一顆心懸的老高,冷汗如雨,她小心翼翼地執起璃兒伸出的柔荑,觸及如凝脂般的雪膚,每拭一下,她的心弦亦跟著緊繃,時時注視著眼前人的動作、表情,眼神的每一絲變化,都足以讓她心中的那根弦應聲斷裂。
嗚嗚,為何她要受此對待?這真是太嚇人了……
「你做啥直盯著我瞧?」傾著頭,大大的眼兒眨呀眨,璃兒萬般不解地看著她有一下沒一下的擦拭,一雙鳳長的眸子直勾勾地瞧著她看,嘴裡還咕唧個不停,難不成自個兒臉上有什麼奇異之處,教她看的心不專。
「嗯……姑娛生得美,粉兒便不自主對著姑娘瞧了,請姑娘千萬別惱,若姑娘不喜歡,粉、粉兒閉上眼就是了。」話畢,粉兒旋即將眸子閉得死緊,這副傻勁兒反讓璃兒覺得好笑。
聞言歡喜,她立即挺直身子,向前走了幾步,扭動腰肢,學起珞姊姊所教予她的嬌媚,蓮足輕移步生花,回眸一笑百媚生。
「呵呵,璃兒美麼?」掩不了興奮,這幾下,她學得可有模有樣了。
「美、美,簡直是美極了!」粉兒立刻點頭如搗蒜,忙不迭地誇道:「姑娘生的如此絕美,莫怪咱們少爺如此疼愛姑娘。」
這話可不說假,兩彎顰眉畫如黛,面如秋中月,粉靨晴目頻流轉,似宜嗔,又宜笑,如此天仙似的美人兒若不是她親眼所見,說給人聽,還當是犯渾了著,僅消一眼,連她都給看癡看傻了。
「你是說,因為璃兒美,所以瑛哥哥才喜歡璃兒的?」單純的心思,直想瑛哥哥老誇讚她絕美,唇畔的笑、眸子的情,全是因她的美貌而起,只要他高興愉悅,她亦是欣喜。
「是……呃,不、不是……」意覺失言,粉兒的笑顏遂凝於面上,一時愁緒積聚,神色頓時變得難看。
「到底是不是呀?」瞧她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得不到個肯定的答覆,璃兒已顯得有些不悅。
欸,這問題真是考倒她了,說是,那豈不言明了咱們少爺是個只看美色的好色之徒,可若說不是嘛!她僅是個下人,哪裡知曉少爺的心底在想些什麼,或許兩者皆有,亦或許兩者皆無。
唉喲,這事兒她真是道不清呀!粉兒苦著一張臉,一雙眼瞄呀瞄的,偷覷璃兒的神色,想是從此尋得幾許蛛絲馬跡,可瞧了許久仍是猜不透心思,支支吾吾的,不知該如何道明的好。
「那、那璃兒真的很美麼,美的讓瑛哥哥喜歡?」璃兒挨身湊近,大大的眼寫滿了期盼。
「當然當然,姑娘是粉兒打出生以來所見著最美的人了,少爺帶了姑娘進府,自然是喜歡姑娘,疼姑娘疼的緊呀!」如今,也僅能挑著實情說,一些隱語還是嚥入腹的好。
聞言,璃兒心滿意足地笑開了,粉嫩的雙頰透出淡淡紅暈,漾出兩渦小梨花,有著小姑娘的羞怯,也含著幾分成熟女子的嫵媚。
這等亦真亦魅的笑容,不禁讓粉兒看傻了眼,簡直是呆了,內心的恐慌頓時一消而散,一時間迷惘失神,心魂彷彿都給吸了去,溶在她的笑顏,滯於她如晨星般的眸子裡。
此刻,粉兒是深深地明白戚少瑛為何會不顧崔秀玉的反對,執意讓她入府,又為何會如此寵愛這樣一位來歷不明行止怪異的女子,就連身為女人的自個兒都不禁為她心旌動搖,亂了心神,又更何況是身為男人的少爺呢?!
「可……若然如你所說,那麼這些天,瑛哥哥為何不來看看璃兒?」細想了回,璃兒忙回過身,蹙著眉,仍是抵不住滿腔的疑惑。
這些日子來她已是許久沒見著瑛哥哥了,隨拉個下人、丫頭問,總說是出府跑商去了,可府裡明明都遺留著瑛哥哥的味兒,雖不甚濃郁清楚,卻是明明白白地顯示瑛哥哥就在府中,既此,他為何不來看她?她等得好煩好悶的呀,沒了他,心頭亂疼一把,如同針扎般擾得她難受難捱。
「這……」心裡「格登」了一下,愕然微怔,粉兒頓時語塞,抿嘴沉思,一下子便被問倒了。
其實,不是她不曉得原因,而是沒能說,戚少瑛之所以沒來北苑,實是礙著老夫人那檔關口。
前些日子少爺剛大婚,老夫人便下令要著少爺一個月內,除了辦差和著些商運之事外,一切活動僅能限於南苑,說是一對新人正於新婚期,下了規定為的是讓此對新人好好培養夫妻之情。
可說實呢!全府上下都知曉,老夫人的目的,主要還不是避免少爺日日往著北苑跑,冷落了剛入門的少夫人,為著就是想令姑娘知難而退,擺明給她按個罪名,無言的顯示她在戚府的地位是比不上個侍女,說開了,也不過是偶爾幫著少爺暖床的女子。
唉,一個姑娘家最重的便是個貞節名聲了,無奈實事逼人屈,大戶人家規矩大,多繁雜,侍妾幾乎同等於婢,落在個大宅子裡,沒名沒份也就算了,現連個尊嚴都讓人給扔在地上踩,若不是每位僕人見少爺還疼著她,時時叨念,顯是還有些身份地位在,大夥兒尚畏敬三分,不敢怠慢,否則恐怕膳食、衣裳伺候的,可就沒這麼勤了。
微微搖了搖頭,粉兒嘟嘟囔囔地自個兒呢喃,淡淡地偷覷了璃兒一眼,見著那抹天真困惑的嬌容,不覺心酸,這般的美姑娘,她又怎捨得話實傷人呢!
不得說實,亦不可編些謊來應,百般思量,不知該做何解釋,粉兒想得頭都大了,也仍是不得要領,只得胡謅道:「姑娘,別擔心了,眾人皆知,少爺是戚家唯一的子孫,不僅府內府外,這一家子的大事全得由少爺一肩扛起,沒個空閒是應當的,又近來府內似是出了些事體,少爺便埋首忙著處理些事情,這一攪和又是個沒完沒了,恐怕又得耗上十日半月的,才沒能來見見姑娘、談談心,等過些日子,待少爺得了空,姑娘自然便能見著少爺了。」
這話兒說的不重不輕、不實不虛,巧妙充份掩飾住了難以啟口的真話,也沒撒個難以收拾的漫天大謊,璃兒聽了,倒不多想,心底一個糾結霎是迎刃而解,微蹙的眉結也是鬆開了。
「你說的是,這府恁般地大,要做的事多,瑛哥哥該當是忙得緊,璃兒會乖乖的,不吵不鬧,靜靜等著瑛哥哥來這兒陪璃兒。」她回以燦爛一笑,放下纏繞於手指的發圈,裊裊起身,足底只著羅襪睡鞋便要出房。
見狀,粉兒即刻一把拽住璃兒,將人給硬生生地拉回,急切地喳呼道:「我的好姑娘呀,您可不能就著睡鞋出門,得穿上靴鞋才行。瞧瞧,您足踝上的繫帶也鬆了。」
璃兒低頭一看,仔細觀瞧,倒不足為意,玩心燃熾,嘻的一聲,反抬高了腳,左右搖甩,直直將鬆脫的羅襪連同睡鞋一同抖落。
「姑娘,別晃別晃,套上羅襪,穿戴繡花鞋,這才能出房吶。」粉兒忙拉著她坐下,捧著纖足,輕柔地套著尖頭絹襪,讓其指尖部朝上彎曲,呈翹突式,綁好繫帶,便從旁挑了雙特製的平底繡花鞋仔細套上。
她之所以不以一般盛行之弓鞋著裝,乃是於此鞋過小,又彎且高,未纏足者實不好穿套。
忙了好半晌,終是穿畢,繁複多雜的步驟瞧得璃兒眼花花,抬起雙足,緊系的纏繃,捆得腳部亂不舒坦的,嘟著嘴,伸手就要扯拉,卻被一雙手硬是給扯了開來。
「別拉,哪有人不穿鞋便出門的,姑娘難道不想出房了?」粉兒輕拍掉胡亂拉扯的小手,沒好氣地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