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凌子曦
不多做解釋,他僅輕撫細軟青絲,抬起月白袖,朝不遠處的船舫指去。「璃兒,待會兒瑛哥哥帶你上那艘船玩玩,好不?」
「哪艘?那麼多條船,都瞧得眼花花了。」揚起頭,拉長著頸子,璃兒還是瞧不見,便要起身站立,卻被戚少瑛硬生生地壓住肩頭,使她動彈不得。
「眼睜大點兒,就那停在船泊邊的船舫,待會兒我讓船娘做些道地蘇州小菜給你嘗嘗,你不是淨嚷嚷要喫茶食、點心麼?」
自提到蘇州有哪些好吃的東西時,幾乎是每日……不,該說是每刻,她總要說上一次,嚷叫著好餓好餓,要吃些什麼、喝些什麼,他生平從沒見過如此貪吃的小姑娘,那程子還真是頭一會見識到她的肚量。
呵,果然是「宰相肚裡能撐船」,這詞兒一點兒也不誇大。
「好哇、好哇!璃兒要吃,走、走,瑛哥哥,咱們快去,要是慢了,讓船給駛走,那璃兒可就吃不著了。」聽見有好吃的,璃兒一雙眼是瞪得老大,小臉粉撲撲,興奮地扯住他的袖擺,拚命纏拉。
「當心,要過去,還得先讓船給靠岸吶。」
可瞧這速度,連烏龜爬都勝過。璃兒失望地扁扁嘴,心中急的猛跳腳,恨不得眨眼間就到了另艘船艇,要是珞姊姊在,肯定……
啊,對了!瞄了眼身旁的戚少瑛,瞧他看著專注,沒空搭理,她將手盤自身後,嘴裡喃喃幾句。
不一會兒,突地刮起一陣大風,引起波波水流,將小船迅速推往岸邊,「碰」的一聲,說巧不巧地,船頭撞上石垛濺起龐大水花,落的大夥兒一身濕淋,個個成了窩囊相。
「唉呀,睢瞧,哪來的怪風弄得我一身濕。客倌,你們大夥兒都不打緊罷?」撐篙的船夫一面擰去袖口的水滴,一面仰頭拭汗,嘴裡不住抱怨,使得一旁的璃兒趕忙窩到戚少瑛身後,露出一張俏臉蛋,偷偷地吐出小舌。
唉呀呀,她又不是故意的,哪知施法過重,大夥兒全成了落湯雞,連她自個兒也沒例外,莫怪珞姊姊之前再三叮囑她到了凡間法力千萬別亂使,若不懂得拿捏,出了差錯,輕則無礙,重於害人不淺,茶炭生靈。
可想歸想,她倒也沒幾分歉意,反是扯拉戚少瑛的袖擺,眨眨大眼,努努嘴,做出無言的提醒。
「沒啥大礙,多謝了,共是多少舟金?」了然意會,戚少瑛伸手自袖裡拿出幾粒碎銀,微笑問道。
「十五文錢就夠了,被這陣怪風一搞,我今天的活兒也甭想做了。」老邁的船夫彎腰繫繩,將船靠於岸邊,準備收槳上岸,買些小菜回家歇息。
不細數,他將於掌中的銀子全然給了船夫,「老丈,這五兩給你,快去岸上買件衣服替換吧!雖春暖不寒,可風大,你老身子該是多保重些。」這陣風來的突然,使大夥兒皆是摸不著頭緒,礙於身旁的小饞鬼耐不住性子,他亦只好以此聊表些許的歉意。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您真是個大善人呀!」捧著幾許碎銀,船夫樂的連忙稱謝。
駕一次船、搖一回槳,每人舟金也不過只過二、三文錢,而今卻遇上了位好客人,一出手便是給上足足五兩銀,他怎能不感激道謝,簡直是當成神明景仰了。
微一頷首,戚少瑛便牽起璃兒的柔荑,舉步踏上石岸,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在旁伺候的天福見了不禁擰緊眉頭來,心中恍恍不安。
照這些日子相處,他對這位來歷不明的姑娘始終放不下心,可家少爺並不詳細究問,反是百般討好,沉於鶯聲燕語,就怕主子貪戀佳人美色,三魂七魄被她攝去而不自知,況算算日子,距離預定回鄉的時間,為了這姑娘他們是多費了許多天,而現下竟還提議游舫去。
想到此,為了主子著想,天福鼓起勇氣,舉步上前低語道:「少爺,游舫之事就待下回,老夫人還盼著您回去呢!」
興沖沖的興致被人當場打斷,猶如淋了一頭冷水,戚少瑛轉過頭來,難得嚴詞厲色地斥喝道:「多事!」
凡人一但迷了心竅,情理二字便不能思想,被主子這麼一斥責,再多的話亦只能往著肚裡吞去,天福抿了抿嘴,靜靜地退後一旁,腳步沉重地和著前方的兩人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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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丘之名,相傳是春秋時期吳王闔閭埋葬於此,三天過後即見白虎踞於其上,而因此得名,戚少瑛牽著璃兒,同她解釋道,不知不覺也步行了好一段路,過了海湧橋,放眼望去,即是到達了傳聞中的千人石。
一行人來到東溪,下了虎丘,便見許多紅欄雕砌、富麗堂皇的遊船於江波上往來招應,簫鼓笙歌,紅燈齊照,上有布幔,四面敞開,可見人們倚著欄干觀景,亦有把酒歡笑、暢所欲言者,更多的是姑娘們的鶯鶯細語,笑語不絕。
蘇州船娘名揚海內,個個國色天香,年少貌美,就連駕船撐篙的駕娘看上去少有四十好幾,卻仍是風韻猶存,不減其當年風采,戚少瑛對著璃兒淡然一笑,便朝正在收起纜繩的人兒招手。
抬眼一瞧,駕娘停下手邊的活兒,細瞇了瞇眼,那身月白長衫不就是許久未見的戚公子麼?微微一愣,待確定來人的身份,她趕忙搭起船板,踏著小碎步,跑上岸去。
「唉唷,可喘死我了,戚公子您真是許久沒來了,今兒是否要招船?」大口喘著氣,駕娘一身藍黑布衣,僅在頭頂簪上兩朵壓香雲,一臉歡喜,笑面迎人,不論穿著打扮都和其他船娘大不相同。
「是呀,今兒我特別帶了位姑娘來你這兒見識見識,嘗嘗道地的蘇州小吃、茶食,順這看看翠娘。」
姑娘?駕娘瞄了眼他身旁的璃兒,唇上的笑容突地僵了下,心頭湧起一股不甚好的預感,一雙杏眼急忙打量,不禁暗暗叫糟,瞧戚公子如此呵護癡迷的模樣,恐怕真是那麼一回事了。
「呵,一定一定,咱們定會準備豐盛的蘇州小吃招待各位,翠娘要是知曉戚公子來了,肯定高興得很吶。」按下心底的疑慮,拭去微微滲出的冷汗,駕娘連忙拱人招呼道:「來,請大夥兒快上船罷!」
上了船舫,駕娘現是帶著戚少瑛一行人來到船艙中等候,便急著差使些芳齡不過十來歲的小姑娘們招呼去,踏著一雙腳底天足,連忙趕至內廂房。
砰砰輕敲兩聲,房門緩緩開啟,駕娘閃身一進,便急急忙忙地將門給掩上,拭拭汗,朝著房中案旁正在刺繡的美人兒嚷道:「好姑娘呀,都啥時候了,你還有閒情逸致刺繡?」
翠娘放下手中綢緞,美目一稍,瞅了眼,略歎口氣地道:「又是哪位貴倌大佬來了?」
「啥都不是,就是你那心上人戚大公子。」駕娘扭腰擺臀地扯下她手中的刺繡,定睛一看。
哇,瞧是一對多美的鳳凰翱翔,雙宿雙飛是羨煞多少癡情人兒。她瞅了女兒一眼,莫不感歎在心,女兒百般的心思她怎會不懂呢?只怕是奢望了。
「娘,您別瞎說,啥心上人的……」刺繡被娘親搶了去,裡頭的意思是昭然若揭,翠娘不好意思地羞紅了臉,嬌斥一聲,三分惱怒裡帶著七分靦腆。
臉都紅成這樣了,還嬌羞些什麼?甭說此地無銀三百兩,明眼人一瞄即知曉。駕娘收起繡有鳳凰的繡套,擺於案上,歎了聲氣:
「是不是你自個兒心底明白,現人就在艙房,可這回他還帶了個小姑娘,說是要嘗嘗道地的蘇州小吃,你趕忙去準備準備。」駕娘擺擺手,故意說得雲淡風輕,有意沒意將「小姑娘」三個字說得重些,便是要給眼前的癡心人心裡留個底,別教人把心給賠了去。
聞言一驚,刻意的拉拔是聽的清清楚楚,紅潤的面容頓時變得慘白無色,翠娘渾身一冷,雙唇不禁顫抖地問道:「娘,您說他帶了位姑娘來?」
見著她的樣子,身為娘親的駕娘心裡亦是不忍,有些後悔方纔的直言,可若現又出爾反爾,只怕是事兒越鬧越大,徒留得人傷心罷了。
瞞不住,只能拍拍她纖弱的肩頭,輕聲安慰道:「翠娘,娘明白你的心意,可這事萬般不由人,你先沉住氣,別想太多,先準備招呼客人,待會兒有機會再和戚公子套套話,知道麼?」
她喳喳呼呼地囑咐完後,臨走前不忘交代梳妝打扮,一旋身,即趕至船板上收回木板駛船,獨留下木然的翠娘。
確待駕娘已然離去,翠娘起身移至妝奩前,自木盒子取出一把珠玉金簪,慢慢嵌入烏黑蓬鬢兒,略施薄粉,抿抿胭脂片,一位娉婷女嬌娥即現鏡中。
盈盈一雙杏眼挑,細彎似地柳葉眉,光鮮年輕的面容卻染上一層揮不去的陰霾,翠娘輕輕地歎了口氣,乍聞戚少瑛前來的消息,她是又驚又喜,想是他終於是憶起了她,可萬萬沒料到,此次,他身旁竟多了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