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章庭
但是,「安東尼?柯里昂!我不要現在舉行婚禮。」紗紗拍開花僮遞給她的捧花,毫無形象的大吼大叫,甚至激動得連眼淚都快掉了下來。
「大家都出去。」安東尼彈個手指吩咐,打發走一個個目瞪口呆的觀眾,頓時房內只剩下他倆,安東尼轉過身走向她,伸手欲抱時,她卻僵硬的連連往後退。
有讀心術有什麼用?她連自己的心慌意亂都讀不出個頭緒,倒退的腳跟差點踩到長長的裙擺。
「小心!」幸好安東尼眼夠明、手夠快、跨腿的動作也夠俐落,讓她安全的跌入他的雙臂裡。
「你就不能小心一點嗎?」下人前冷靜如常的面具,人後他吼得轟轟烈烈。「說,你為什麼不肯嫁給我?」
此時,他突然好希望她的「力量」可以像感冒一樣傳染給人,如此一來他也能讀出她的心思,時時刻刻抓得住她。
是的,他心中依舊殘存最後一絲絲的不安全感,前兩次夭折的婚禮讓他數日子的神經愈來愈緊張,不再一次挽著一個穿白紗的新娘,走到聖壇面前跟神父說「我願意」,他的一顆男兒心將永遠會患失患得。
所以,都已經到這節骨眼了,他不會讓她用什麼「拍照會不好看」的爛理由來中止早就該舉行的婚禮。
安東尼的心思,紗紗讀得一清二楚--可是,她也有自己的考量及擔憂啊!
她不是不想舉行婚禮,而是萬一舉行婚禮,真正結了婚,成為他的妻子,但過不了生產那一關而先走一步,安東尼又該如何自處?她很清楚他外冷內熱、性情中人的性子,她可以預估他自暴自棄的自戕反應,那樣她就算死了也無法好好安息吧。
準新郎倌和準新娘相互對峙僵持,四目用力瞪視比誰大誰小。
咚咚咚,敲門聲讓兩人分散了注意力,異口同聲問:「誰。」
「英俊瀟灑到不行的我!」白梵天在門外元氣十足大喊:「快出來,全部的人都在等你們,你們還關在房裡做什麼?」
「等一下。」安東尼也揚聲回應,雙眼仍盯著紗紗不放,繼續追問:「說啊,你究竟為什麼不肯嫁給我?是少了什麼嗎?我馬上補齊。你若嫌肚子大婚紗照拍起來不好看,沒關係,等你生下娃娃後再去補拍,我們去海灣的蛋堡拍照、去聖艾爾莫城堡拍照、去帕可公園拍照……」
「不是拍照的問題啦!只是我害怕……」打斷他滔滔不絕的話,紗紗不知要怎麼婉轉的回拒。
但他不再迂迴,直截了當點出重點。「你只是在害怕自己生下娃娃後就一走了之?」安東尼覺得其實自己也是有「力量」的,這果然是會傳染的,他可以抓得住她。
見她微微低頭,垂睫不再吭聲,安東尼知道自己說中了她最深層的恐懼。
瞬間,靜默沉沉地瀰漫在兩人之問,安東尼伸手,抹去她眼角凝出的淚光。
「你害怕,難道我就不會害怕?」所以,一個才會堅持要舉行婚禮,一個則不。這兩種結果表面看起來背道而馳,但峰迴路轉的終點卻是同一點:他(她)不想讓對方的人生留下深深的遺憾。
安東尼再抹去她一串淚珠,花了她整張臉的妍妝,好醜,不,他卻覺得此刻她比方才更美。
「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舉行婚禮?啊,我想你一定讀到我的想法才是。婚禮是一種昭告全世界的宣傳,好讓上頭仁慈的天父,下至地獄的死神,都知道你是『那不勒斯總理夫人』,不管誰想帶走你,都得踩著我的屍體走過去。」
「嗚……嘻嘻!」紗紗又哭又想笑,安東尼真的是外冷內熱啊,那麼冷硬的雙唇卻吐出這麼熱烈的誓言,不虧自己從十二歲就決定要愛他。
「你發誓?」其實不必再讀他的心思,她的第六感就判定出那是真話,但人是語言的動物,沒有口頭上的保證,始終有那麼一絲忐忑難安。
「我發誓。」安東尼沒等她孩子氣的要求,比她更孩子氣的舉手做出童子軍三指禮,穿著正武禮服的他看來瀟灑又可愛,正經八百卻又詼諧到教人發噱。
又一番的哭又笑,若不是門外的白梵天的催促再次響起,這場婚禮恐怕會因為這對拖拖拉拉的新人而耽誤一整天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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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恭喜!」熱烈的紙片碎花大把大把灑向新人,嘩啦嘩啦,安東尼露出難得的大剌剌笑容,左腳一點也不跛地踏出穩健的步伐,他是全宇宙最快樂的新郎倌。
「恭喜你了,柯里昂先生。您真是娶到美嬌娘。」
「恭喜柯里昂先生,祝兩位永浴愛河。」
「恭壹……」
儘管已經是第三次聽見這些陳腔濫調的賀詞,儘管這些賓客大多說的都是客套話,但對情緒高亢的安東尼來說,都無關要緊。
為了安撫自己內心的恐懼,他在第三回婚禮廣發請柬,存心要更多人來見證他和紗紗的愛情,那麼他就愈不會失去她……這或許是種掩耳盜鈴的作法,但至少他掩得很開心。
不過,婚禮上必須招待、寒暄的對象也跟著變多。安東尼才跟一位富商打完招呼,回過頭來跟另一位政要頷首,嘴裡卻應付著第三個銀行家,忽地,他感覺自己後腦勺被兩道火辣辣的眼神燒到髮根都要著火了。
泰若自然轉過身,他發現那正是老市長夫婦,老西倫正在大啖美食,海倫娜卻用怨婦般的眼神看著他,一看見他轉身,刻意伸出舌尖舐潤妖紅的唇瓣。
安東尼無動於衷地掉頭,繼續跟別人交談。
因為,他並沒有對不起這女人,而是差點對不起紗紗!
他才這麼想,感覺原本握在掌中的小手反過來用力一握,低頭看見紗紗仰首的笑容,以及頑皮眨睫的「哦∼∼我明白了」的眼色。
嗯……這時候讀心術不僅派得上用場,還用得「恰到好處」哩。
這端小倆口正打得火熱,親親熱熱,那端的埃及艷後、妖嬈美婦眼睜睜地看著,忿忿地感到不甘心。
尤其是,「哈哈哈,沒錯!我對杜林青年隊下了很大的賭本哩,他們一定可以拿下全國足球賽冠軍。」老西倫忙著和別人討論足球經,備受冷落的海倫娜只覺得自己像只花瓶,而且是即將被汰舊換新的那種。
該死的肥老頭!海倫娜不屑的睨他一眼,旋即又用貪婪渴望的眼神看著安東尼,那不勒斯最有權勢的男人!為什麼她決定釣金龜婿時,不在佛羅倫斯做更多些功課,笨得只把目標鎖在老西倫身上,而錯過了慣於隱身地下的柯里昂家族?
據說在整個那不勒靳裡,只要柯里昂家的人說路要橫著走,就絕對不會有人敢直著走!她為什麼會笨到放過那麼大一條魚??此刻站在安東尼?柯里昂身邊得意的笑的女人應該是她才對啊!
更讓海倫娜老羞成怒的是,上回老西倫的生日宴會上她功虧一簣的勾引,安東尼分明就在耍她!他明明都接受自己的邀約赴溫室花園,明明都親吻愛撫到兵臨城下,明明就要做最親密的接觸了--但這男人卻猛然推開她,說自己「不行」了,就這樣留下她……如今,看著那對笑得幸福的新人--尤其是紗紗,海倫娜猛灌香檳的杯數成倍數增加。
海倫娜的酒醉原先沒有引起太多人的側目。婚禮上有賓客醉酒並不稀奇,醉言醉語也不怎麼樣,但醉話的內容以及逐漸增高的分貝終於逼人不得不正視她了。
「……那女人還真高招,懂得如何從別的男人床上爬到另一張,看起來一副清純娃娃樣,不知道是懂得多少侍男的手法,將男人哄得團團轉,願意娶一個暖過別的男人床鋪的妓女,還懷著雜種咧……」
原本側耳聆聽這番長篇大論的賓客,一掃幸災樂禍的心態,紛紛驚恐地讓路給一步步逼近、揚起全身冷怒火焰的話題男主角。
「閉嘴!」老西倫扣住海倫娜,顧不得其他揚掌就摑下去,再全身發抖地轉頭面對安東尼。
「對不起對不起,她喝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對不起……」腳一軟,老西倫拉著年輕的妻子就要跪地磕頭。
「幹麼?」爛醉的海倫娜搞不清楚狀況,一逕說著:「我不閉嘴,我要說個夠,她明明就是長得一副清純娃娃樣,卻是個專門在男人床上暖被的妓女……」
「安東尼?柯里昂。」白梵天的聲音不復搞笑開朗,又陰又邪又冷調。「如果你不動手,那就換我撕了這個女人。」
「不,她是我的。」安東尼將挽在手中的紗紗交給白梵天,不必刻意,他每走近一步,老西倫的全身肥肉就害怕地不停顫抖,安東尼低頭看這對老夫少妻,整整看了五分鐘,也整整看老西倫那塊肥肉顫抖了五分鐘,才一字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