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章庭
或許忙著思考,劉淨心一點也不在意,這讓野夜龍索性更加得寸進尺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勾起她的小巧下巴,往她那柔滑的臉頰上啄個一吻,換來她猝下及防的一記微喘,這才慢條斯理地離開床鋪。
「反正在孩子滿月酒時再正式起名也還不遲。」野夜龍淡淡笑言。
劉淨心呆若木雞的模樣,不再是這陣子的矜持冷淡,讓他很是滿意地莞爾,忍不住再撫摸一下她的臉蛋,才起步朝門口走去。
啊……劉淨心又臉紅又迷糊,如果不是得好好抱著一雙嬰孩,肯定會忍不住拾臂撫摸自己的臉了。
他啄吻的地方似還殘留些許的燙熱,足以燃燒起整張小臉。
只不過她著實沒那「燃燒」的機會哪,野夜龍揚長而去,幾乎同時,原先的女眷忙不迭又簇擁喧嚷地擠了進來。這回,還多了一個蓮老夫人在內。
「少夫人,您沒事吧?」
「來來,把小姐和小少爺交給老身洗浴吧。」
「心兒呀,娘好歡喜,你可真是爭氣,一口氣就生龍鳳胎啊……」
「借光、借光,我要端燉補給少夫人——l
「少夫人,小姐、小少爺好可愛喔。對了,爺是不是把小姐、小少爺的名字都先取好了?所以方才在同你商量?」所以才把眾人都先斥出房外,不是沒道理的。
「原來如此!」眾人恍然大悟。
「少夫人,那,小姐、小少爺叫什麼名字呢?」這下子,可是有志一同的疑問了,個個都睜大著眼睛等劉淨心回答,就連蓮老夫人也不例外。
「叫什麼名字呀……」或許情急生智就是這麼回事,劉淨心這下子,倒真的在心中為一雙兒女,當下便取好了名字。「他們叫……」
***
辟哩啪啦辟哩啪啦辟哩啪啦……
隨著鞭炮聲響起,野家大門大開,一個個僕婢笑容滿面走了出來,手中都挽著—只裝得沉滿滿的紅蛋籃子,準備四下左鄰右舍分發,甚至路過的行人全部見者有份,好好共同感受野府上下為剛剛滿月的一對小主人慶祝之情。
野鳳飛、野龍騰。
或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當野夜龍得知劉淨心所決定的名字時,直覺就聯想到自己先前親手製出的飾板,那用來聊表對野日鳳暗中情愫的紀念作品,在上頭福至心靈刻寫下的兩句題詩——
鳳飛青日舞九天,龍騰夜半不思眠
野鳳飛,野龍騰,他的骨肉呀……
劉淨心一定入房內,便看見野夜龍輪流抱起娃兒逗弄的模樣。
此時此刻的他俊美的模樣好稚氣,與那兩張又圓又甜的小臉簡直是如出一轍,看得劉淨心差點以為她在什麼時候又多生出了一個孩子而自己不知道。
「你是龍騰,男孩兒要強壯勇敢,將來好保護姊姊,知道嗎?你是鳳飛,女孩兒應當甜美可人,將來好照顧弟弟,知道嗎?你們——」
野夜龍看劉淨心正站在推開一條縫的門外,用一雙安靜的眼睛驚訝地看著他。微微的,他的耳根泛紅,很不自在地扭過頭。
先前他特意將所有下人都給支出房外,就是顧忌著有人會看見他喁喁細語的模樣——沒想到萬密終有一疏!
野夜龍有些狼狽瞪著她,「怎麼站在外頭不進來?」就算劉淨心是他的妻子,他仍是忌憚著,不肯將太多真實的情緒流露出來。
「對不起。」一聽便知是變相的逐客令!她原本尚稱愉悅的心情也動了氣,把由門外跨入房內的小腳一縮,換個方向便離開,錯過他那絲懊悔莫及的神情。
孩子們長得很快,一日要吃好幾頓,儘管僱請來的奶娘白晝裡備了份量極多的粥湯來哺食,可是一到夜裡,兩張小嘴還是餓死鬼般努力吮食娘親的乳頭。
「呵,小小姐、小少爺食量可真好。」由打出娘眙到現在爬行於地,也不過—回的夏去秋來。
兩個娃兒眼兒亮亮,精神得很,眨呀眨巴地惹人逗憐。
「龍兒乖,奶奶抱抱。」蓮老夫人笑呵呵地欲抱起男娃兒,豈料小龍騰在奶奶一雙胳膊彎裡又扭又蹭,樂得蓮老夫人直誇:「好、好,龍兒這麼精神,奶奶疼你。」
「呀呀。」另一個放著爬行的小娃娃,小鳳飛也來到了坐在軟鋪椅的奶奶裙邊,抓著裙角就想引起奶奶的注意力。
「啐,快放開我!」哪知蓮老夫人表情一變,接著競要把小鳳飛給甩開。
小手猝下及防被揮掉,重心頓失,在奶娘搶救不及的驚呼聲中,「咚」的一聲,女娃娃往後一倒,後腦勺撞得可結實響亮,當下嬰孩嚎啕大哭了起來。
「吵死人了。」蓮老夫人著實心偏得嚴重,呼暍奶娘。「還不快把她帶走?」自己卻親親愛愛抱著孫兒不放。
老人家如是的偏心疼愛,劉淨心還沒說什麼,可野夜龍就先發難。
「娘,您做什麼呀?就算孩子哪兒惹您不快,但還那麼幼小,您怎麼下得了手?」
「有什麼好下不下得了手?」慢條斯理啜口茶,蓮老夫人姿態是那麼優雅,說出的字句卻是那麼殘忍。「孩子不乖,就得打著教,愈早開始愈好。」
「小鳳飛哪兒不乖了?」說實話,野夜龍該是這世上最瞭解自己娘親的人。現下,他確實隱約猜到了蓮老夫人偏心的態度原因。
果然,「誰教那死娃兒長得那麼醜!」蓮老夫人硬是雞蛋裡挑骨頭,說出這種不是理由的理由。
「她不醜!」野夜龍一向孝順娘親,但仍忍不住動了氣。「小鳳兒她——」
「住嘴!」拍案揮茶杯,熱茶潑了他一頭了一身。
他抿唇站著,峻眼仍是那般冷銳瞪著,倒教想趁勢甩一巴掌的蓮老夫人發涼忌憚了三分,不自覺喃喃吐了實話,「誰教……誰教我看那死娃兒,愈看愈像野日鳳那賤人……」
閉了閉眼,野夜龍並不意外蓮老夫人的遷怒。
「而且你都一直沒動作!龍兒,今年年底前我一定要看見你對付水玉館,替我出口氣,聽見了沒有?」蓮老夫人偏激地命令著,那神色,又瘋又狂,將原來姣好的面貌都扭曲了。
聽見了。怎能不聽見呢?
就算是已離開蓮老夫人的廂房了,她的字字句句仍纏繞於耳,十多年來如一日的清晰。
野夜龍走任夜色中繁花團簇的庭苑裡,到了小橋流水造景的涼亭,默然坐下,深吸一口微涼的空氣,儘是花香草清味,心神一寧,安定了下來。
住了這些年來,他頭一遭發現這庭苑細心佈置的美麗和舒適,涼亭內的桌子設計有小爐檀香,隨時都可以點來薰香安人心神,定著走著在此歇腿一陣子也就不覺得疲累了。
野夜龍坐定吹風不過半晌,難受的情緒就好過了許多,腦海心湖中激越的煩惱也沉澱了下少。這庭苑的設計者是誰,真不錯啊!
「小孩兒乖,小孩兒巧,莫驚莫怕莫惶恐,天公后土來守護……」忽地,一陣由庭苑彼端,由遠而近,屬於女人的輕柔嗓音呵著哄著,就這麼傳人他耳中。野夜龍聽出了來者為何人,不假思索迎了出去,與抱著兩個娃兒的劉淨心、薇兒兩主僕撞個正著。
「爺!」薇兒是第一個驚呼出聲的人,那一喊,倒惹得原本哭聲漸歇的小龍騰又嚎啕起來,他一嚎啕,劉淨心抱著的小鳳飛也被傳染似地哭了出聲,弄得三個大人當下手忙腳亂。
「怎麼回事?這麼晚了孩子怎麼還不入睡?」等孩子們哭聲漸歇的空當,野夜龍問,又想到另一件事,「對了,小鳳飛呢?大夫看過說了些什麼嗎?有沒有受傷?要不要緊?」為了女兒而緊張著,野夜龍倒忘了自己和劉淨心正處在冷戰的尷尬狀況,追問個不停。
「還好。」拍了拍小腦袋靠在頸窩處的女兒,劉淨心刻意垂睫不去瞧他,但回話卻是溫軟的。「小鳳飛腦後勺的傷只流了些血,腫了個大包,大夫說這傷勢甚輕,並不打緊,腫包幾天內冰敷數回就可消去。」
「是嗎?」野夜龍寬心,略—沉吟,抬頭見劉淨心似有意欠身離去,搶先—步又開口:「你……留下來好不好?」
劉淨心意外地看著他。
那眼神,瞧得他很不自在,但仍不放棄再度開口。「留下來陪我坐一會兒,好不好?」拜託,別讓他再說一遍——野夜龍表面上力持冷靜,但心可是擂鼓咚咚咚跳著要蹦出胸口來。
拜託!
第六章
後來的後來,野夜龍才突然發現,原來造了這令人心曠神恰的庭苑的人,就是自己的小妻子。
「你從來沒跟我提過!」錯愕地,他道。
「您也不曾問過我。」輕描淡寫地,她道。
在日頭高掛的白晝裡,男有業、女有份,他們各自盡著自己的工作與義務,他們或許會偶爾不經心似地打個照面,但是一到了月升星起的黑夜裡,便會有意無意,像約好似地在庭苑裡「散步」——他從這一端「散」過來,就會很「恰巧」地遇見從那一端「散」過來的她,於是他們便會不約而同地喊著腳酸、累了,各自坐在涼亭桌子兩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