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龍瑋琳
但是,事實並不是如此。
戴維斯在她離開醫院不到十分鐘就開始想她了,他不肯讓護士打針,也不肯按時吃藥,甚至對著醫生大吼大叫。
在醫院裡的這些情形,正在鑽牛角尖的茉莉又怎麼會知道呢?
"喂?喂?你怎麼不說話,茉莉?"話筒裡傳來許秋進的聲音。"你終於回到那家咖啡館啦?我好幾次派人去接你都撲了空,你到底上哪去了?拜託你乖乖的讓他們帶你回我這兒來,我安排了律師幫我們辦理公證結婚,只要手續辦妥,我會馬上將你送回你父母身邊。"
他喋喋不休,甚至沒注意茉莉根本沒有在聽。
"我馬上派司機去接你,你不准再離開那裡,聽見了沒有?"
茉莉輕輕的歎了一口氣。"許大少爺。"
"於嗎?"
"我不會去的,你慢慢等吧!"她斬釘截鐵的說完,然後切斷通話。
如果有可能,她還真希望有機會把電話往他臉上摔!
這通電話,不但無法加深她對許秋進的好感,反而只是讓她更堅定了自己死也不會嫁給他的決心。
就在這時候,林賽突然從房門外探頭進來。"茉莉?"
他在要到醫院探病的途中,順便進來"醉愛爵士"看看傑克一個人能不能忙得過來,沒想到傑克卻告訴他茉莉已經回來,他立刻上樓探望她。
"傑克說你回來了。"
"林賽,"她望著他,忽然脫口而出,"我……我想離開這裡。"
"離開這裡?你要去哪?我順便載你過去。"
"不是的,我是……我是想離開這裡。離開這裡,回去台灣。"她斷然下了決定,一心只想離開這裡的一團亂。
她表達了要回台灣的意思,但令她感到納悶的是,林賽看起來似乎一點也不驚訝。
他點了點頭,語氣平淡的說:"你等我,我想辦法幫你。"
他不但沒有阻止她離開,反而還利用調查局的特殊管道,立刻幫她買了當時所能趕上的最快一班飛往台灣的班機,訂妥商務艙的機票,而且堅持要開車載她到機場,送她搭上回家的飛機。
林賽知道,與其勸她留下來,讓她繼續跟著戴維斯過著沒有明確未來的曖昧日子,倒不如送她回台灣去,讓她重新拾回以往的生活。
或者,她和戴維斯都能借此冷靜下來,因而發現他們沒有彼此的日子,將會令他們多麼難受。
人們都說要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希望他們也會懂得這個道理,體諒他的一番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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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的廣播聲催促著往來的旅客。
由於今天不是假日,所以搭乘國際航線的人潮並不多。
從戴維斯的住所開車出來之後,茉莉一路無語,一直到現在,她站在機場大廳看著面前的林賽,心中五味雜陳,更不知該如何啟口了。
他先打破了沉默。"回到家之後什麼也別想,好好享受家庭的溫暖吧。"
茉莉點點頭。"是啊,我媽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船到橋頭自然直。我相信你們家跟許秋進之間的糾紛,一定會有更好的解決方式。其實我都已經想好要怎麼對付他了,如果他仍然對你糾纏不清,你一定要打電話告訴我,明白嗎?"
他只能暗示到這裡了,其他的,就讓時間來證明吧。
"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她簡單的道謝。
"別說了,我知道你不好受。"林賽輕輕的歎了口氣道:"如果遺忘能夠減輕痛苦,那麼,忘了吧。"
"我不知道,林賽。"她幾乎落淚。"為什麼?我是那麼的愛他啊。"
"別想太多,茉莉。我知道他也是愛著你的,只有白癡才會看不出來他愛你愛得有多深,你必須給他時間。"
"我給了他時間,他卻沒有給我承諾。"她哀怨的說。
"如果我說他是因為太愛你了而不知道留住你,你相信嗎?"
廣播再次催著旅客登機,茉莉實在不知道她應該相信什麼、不相信什麼,於是她沒有說話,只是提著行李,靜靜的轉身走向登機門。
林賽佇立著,一直等到看不見她的背影了,這才離開。
就在他要走出機場的大廳時,一個神色匆忙的男子,快步的朝他這邊走過來,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心的,他在和林賽擦身而過時撞了一下。
"對不起,"他說的是十分標準的英語。"真抱歉,我在趕時間,有沒有撞傷你?"
"沒有關係。"林賽對他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對方也點點頭,提著行李便繼續往前走。
"想辦法幫幫她吧……"林賽喃喃的說道。
頭也不回的,他也離開了機場。
林賽直接趕到醫院裡去,見到了從鬼門關前走一遭回來的戴維斯。他雖然不動聲色,神情自若,但是戴維斯就好像知道有什麼事情發生,可是自己卻被蒙在鼓裡似的,他變得焦慮、不安、暴躁,吵著要見到茉莉。
"你啊,別像個孩子啦!"他終於忍不住,出聲制止戴維斯的惡劣態度。"你知不知道茉莉有幾天幾夜沒有安穩的睡個好覺?"
"你見著她了嗎?她在哪裡?"他追問。
"她'回家'啦。"他輕描淡寫的回答,令戴維斯根本聽不出弦外之音。
"戴,你終於醒了!"山姆旋風似的衝進門來,欣喜若狂的叫道。
戴維斯看起來的確精神奕奕。"是啊,我好到迫不急待想出院,這輩子都不想再聞到這些藥水味。"
不過,清醒只表示渡過危險期,他胸口的槍傷,還得住院觀察好一陣子。
"今天真是雙喜臨門。"山姆豎起大拇指,很高興的向他宣佈。"局裡的傢伙們終於逮到唐尼,茉莉跟婷娜都解脫了。"
"太好了。"
這可真是好消息!戴維斯興奮的想著。
可是,為什麼他心底還是有一抹稍縱即逝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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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輩子再也沒有比現在更糟的了。
即使在她知道戴維斯受了槍傷,而且可能保不住生命的時候,她也不曾這麼痛苦、無助。
此刻,茉莉坐在正飛往台北的班機上,對她而言,這趟路程真的有如煉獄一般。她蒼白的面容上,兩頰如火燒一般灼紅,乾裂的兩唇毫無血色,黯淡無光的眼眸之外,則是一抹掩不住的黑眼圈。
"這位小姐,你還好吧?你的臉色不太好看呢。"一位金髮碧眼的空服員,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生怕她會因為生病而吐在飛機上。
"沒事,我很好。"茉莉眨眨眼,試著讓自己恢復精神。
"需要飲料或是什麼嗎?"空服員不確定的再迫問。
"不用,謝謝。"茉莉勉強裝出微笑,空服員點點頭轉身要走時,她突然叫住她。
"到台灣還要多久?"茉莉問道。
"兩個小時又五十分鐘。"她說完話便走了。
茉莉掙扎著保持清醒和鎮定,因為她害怕自己隨時會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好好的睡一覺了。即使是有機會合上眼,她也會因為夢見渾身是血、被抬進醫院的戴維斯而不得安寧。
她的思緒仍是不斷起伏,似乎是在告訴自己,就這麼離開仍然躺在病床上的戴維斯是不對的,雖然他不曾給過她任何只字片語,可以代表他的心意和對她的承諾,可是她很清楚,他是愛她的。
不需要任何的山盟海誓,不需要對天發誓,她就是知道。
可是戴維斯似乎永遠也不知道她的感情其實早巳表露無遺,而他居然還能認為她會隨著許秋進回去。
戴維斯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他是不是慶幸終於擺脫她?他是不是不會追來,或是他終於瞭解自己是如此深愛著她?他會不會心急如焚?
她的離開是否傷他很深?他會怪她嗎?要是他真的追來了該怎麼辦?他知道她的住所嗎?他曉得如何找尋她嗎?
一連串的問號,她一次又一次的責問自己以及這些煩人、惱人的事。
現在,她只感到孤獨無助,她害怕,害怕自己半夜作惡夢時沒有人能抱著她、安慰她。害怕以後的每一個早晨都再也聞不到咖啡的香味,害怕必須嫁給許秋進這個她一點也不喜歡的人——
她更害怕沒有戴維斯的日子。
心情跌落谷底,茉莉無意識的翻動手上的報紙。
這時候,她注意到機艙的走道上有人走動,最後在她座位的旁邊停了下來。她抬眼一看,發現一個帥得簡直無懈可擊的美男子站在她面前。
他的聲音也帶著濃濃的廣東腔,但是就是沒有許秋進語調中的那一份傲慢。
她看看自己身邊靠窗的那個位子。"不,沒有。"她答道。
"太好了,"他笑著從她面前走過,坐在她的身旁。
"我要是早知道自己身邊會坐著一個已經連抽了五根雪茄還不罷休的傢伙,即使要我整夜排隊,我也一定要買禁煙區的機票,否則也不會被熏得這麼狼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