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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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蘭克福」是台北的貴族俱樂部。
阿可曾經看過一則關於「法蘭克福」的專題報導,她知道這個建地四十公頃的高級場所向來只招待會員,想不到,路以麟的名字竟然可以當她的通行證。
走進泳池區,阿珂聞到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覺得怪了。聽說有些怪人喜歡聞油漆的味道,沒想到她更怪了,竟然覺得這味道好聞,而且有點夢幻的感覺呢。
阿珂忍不住一次一次地深呼吸,近乎貪戀起那味道了。
接著,阿珂開始以記者的眼光搜尋可報導的新聞材料——偌大的泳池區充斥著人,每個人看起來都活力充沛,觀眾席上的眷屬小孩高喊著加油,台上有個年輕人
拿著麥克風中且布著戰況……
她邊走邊思索著。路以麟說得對,凡是名人都有報導的價值,如果那個茅璇也——在這裡,她可以偷偷拍他幾張照片,然後對今天的活動略作陳述,就算大獨家啦。
「阿珂,你來晚了。」路以麟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阿珂嚇了一跳,停下來瞪著他,就是這張陽光笑臉騙了她!
「怎麼了?」路以麟微笑,阿珂很少板著臉對人的,要得罪她並不容易,他竟有榮幸惹毛她。
阿珂垂下頭,從他身邊快步繞開。
紀筱微口中那個野心勃勃、喜歡利用人的男人,和她熟悉的、溫柔體貼的路以麟差距太大了。她不會記仇,也不喜歡教人難堪,可在短時間內,要她忘記路以麟
帶給她的傷害,是不容易的。
他傷害了她,不只因為他利用她、瞞著她和紀筱微交往,真正教阿珂感到難過的是,怎麼她曾經愛過的人會這麼深沉可怕呢?知道他的目的、手段,讓她回憶裡
有關他的美好在頃刻間消失殆盡了。
「阿珂?」路以麟追上去,伸手想攔阻她。
阿珂反射地往旁邊閃躲,沒想會突然踩空,來不及思想,心臟像被提到喉嚨的地方……
咚!一聲。
陸以麟被濺起的水淋了一身。一時間,有人尖叫,有人驚喊,也有人抗議這突發的狀況。
水灌進了阿珂的鼻子裡,她想呼救,但水嗆得她好難過,她徒勞地掙扎著,緊張地意識到——完蛋了,她死定了!
陸以麟楞了一會兒,才驚覺阿珂不會游泳,他很快地把相機放到地上,脫掉夾克,正準備往泳池裡跳的時候,水裡有個敏捷的身影朝阿珂游了過去。
阿珂不掙扎了,她放棄自主權,身體往水裡沉。
失去意識前,她依稀感到自己被一張網子撈住。——
如果這是死神的召喚,她屈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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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用緊張的語氣宣佈著現場的比賽情況:「……三號水道持續領先!」
男子矯健的身軀勇猛地向前滑行,快到岸邊的時候突然掉下來一個「障礙物」,他眉頭一擰,是誰?!誰敢阻擋他獲勝的前景?
茅璇游到岸邊,不經思索地擄住那人。
「恭喜三號水手撈到美人魚一隻,」台上的男人興奮地發現。
旋即響起了熱烈的鼓掌和歡呼。
奄奄一息的女子被抱上岸邊,他無視現場的躁動,沉穩地蹲在她身邊,拂開她臉上的濕頭髮,俯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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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有了模糊的意識,她好想睡,可有個強大的力量介入,它強迫她呼吸,它不許她沉眠。
阿珂又開始掙扎了,她喘息著,忍不住咳了起來……
「耶!有反應了。」
「……快把醫生找過來!」
「醒了醒了!她醒了……」
徘徊在黑暗和光明的交界,阿珂聽見了吵雜的聲音,像在討論著她該往哪裡去。她向黑暗深處望去,倏然間,光源那頭伸來一隻巨掌,她的心臟又縮緊到喉嚨的地方,接著,她看到了刺眼的亮光……
緩緩的睜開眼,她好想知道,是什麼力量牽引著她,是誰強迫著她呼吸,是什麼原因讓她不得不醒過來。
「阿珂!」路以麟焦急地俯身看她。
阿珂眨眨眼睛,是路以麟!為什麼是他?——
她感覺到的那股力量,像來自一個無敵的強者,彷彿……彷彿是造物者,誰都無法限它抗衡,只能被它擺佈,它要她醒過來,於是她被征服了。不該是路以麟吧?
「沒事了,阿珂,你沒事了,沒事就好了!」路以麟輕輕地扶起她的頭,焦急地、反覆地說著。
他擔憂的眼神教她的胸口一緊,眼眶發熱!這也是騙人的嗎?他對她的關心原來都是騙人的,這回他又有什麼目的呢?
路以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才好似的,只能緊緊地將她摟在懷裡,不停地輕撫她的背脊。
在路以麟的懷裡,阿珂感覺到的不是溫暖,而是孤單,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她想,如果她就這麼死了,會不會有一個人上窮碧落下黃泉的去尋找她的魂魄呢?
不會的。找個男人愛她都升天入地求遍了,誰會在乎她的死活呀。
阿珂忍不住嗚咽起來,真的好悲哀啊!
茅璇走出人群包圍的中心。
「辛苦您了。」一條摺疊得方正的厚毛毯被捧到他面前。
茅璇回頭看一眼他剛離開的位置。
「是。」他的下屬意會地捧著毛毯走向阿珂。
活動中止了,連台上的主持人都溜了,大部分的人都圍在池畔看熱鬧。
這就是他的戰鬥兵團嗎?竟然個個都像充滿好奇心的八婆圍在那!茅璇十分不悅,他很想一聲令下,強迫運動會繼續下去,但,要算帳也得等個適當時機。
這些人,明天等著倒楣吧。還有那個女人,她是誰?
他抬手觸摸嘴唇,像訂契約蓋圖章,他不曾隨便地將唇烙印在女人身上,這次是一次意外。
他邁開腳步。最好有個人能好好交代,那個意外怎麼會掉到他眼前的!
美人魚?哼,根本是一顆蠢蛋!不會游泳還滾進水裡幹嘛?
「威原」的年度運動會就此結束了。茅璇很不滿意這種結果,他把一切錯誤歸咎於擱淺在池畔的「蟲卵」身上。
哼,災難!
經過一番折騰,天黑了。
路以麟扶著方向盤,側頭看看阿珂:
「你還好嗎?」今天的阿珂異常地沉默。落水獲救後,哭紅了鼻頭,但始終一句話也沒說。
阿珂輕撫著身上的柔暖衣料,回想之前兩個小時路以麟為她做的一切。他在短時間內幫她買來了乾爽的新衣服,又堅持送她到醫院做詳盡的檢查,說什麼都要確定她毫髮未傷。
在這段時間裡,她的心情也沉澱了。不論路以麟是溫柔細膩,還是深沉複雜,
對她來說都不重要了,反正過了今天以後,他們又將恢復過去一樣——當永遠不聯絡的朋友。
如果她注定要跟愛神錯身,誰也改變不了啊;如果路以麟一開始就告訴她,他是因為紀筱微而不要她,她才真的會深受打擊呢。
阿珂想通了,看著垂掛天邊的月牙兒,微笑了。雖然月下老頭不眷顧她,可是閻王老爺放她一馬了呀,該滿足,該覺得幸福了。
他趁紅燈的時候,從後座拿了一口牛皮紙袋給她。
「這是什麼?」阿珂溫順地接了過來,以著濃濃的鼻音問。
他聳了聳肩,意思是要她自己看。
袋子是密封的。阿珂捏捏袋子的厚度,將它擱在膝上,沒有打開它的意思。——
大概是什麼舞台劇或藝術表演的門票簡介吧?阿珂猜想。他以前就喜歡出其不意地送她這類東西。想到今天差點到閻王府去報到,明天還有黃蓮連的火箭炮等著伺候,她實在沒心情好奇袋子裡的東西了。
車箱內沉寂了一會兒。
阿珂轉頭看窗外的夜景,輕聲說,
「我今天遇見筱微了,你還記得她嗎?」不是試探,而是坦白,過了今天之後就不再見了,這是她唯一跟他談這件事的機會。
路以麟一震,阿珂的異常是有原因的!紀筱微跟她說了什麼?!
阿珂不等他反應,振作了精神,揚起睫毛,由衷地說:
「原來她就是那個叫海屏的作家。她好厲害,哪像我……」這就是他移情別戀的原因吧?拋棄愚蠢的她,選擇優秀的紀筱微,才像個聰明的男人嘛。
阿珂總是輕易地諒解了身邊的人。
她想,即使他為了成就不擇手段,那又怎樣呢?他忠於自己,總比她老是為別人而失去自我好吧。
敏銳的路以麟猜到了紀筱微是如何讓阿珂難堪的。
他表情僵硬,緊握方向盤的指節泛白。紀筱微曾說過,他們是同類型的人,踩著別人的肩膀往上爬,為了成就自己,可以時時算計別人。
的確。在遇見阿珂之前,他沒想過追求一段穩定的感情。職場競爭激烈,為了成就抱負,他利用朋友的信任,也利用女人對他的愛慕,他溫柔地對待所有人,讓那些人心甘情願地當他的墊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