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芃羽
老婆婆銳利地盯著他,匆道:「老實說,你很難找到她們的。」
「為什麼?」他擰眉問。
「即使你記得一切,但時空轉移,投胎後的她們卻已變了模樣,就算你遇見了她們,不見得認得出來,因為要在紅塵中認出她們,憑的可不是記憶,而是『眼力』。」老婆婆嘿然冷笑。
「眼力?」他微愕。
「也就是『心眼』,只有『心眼』開了,你才能看到每個人的前世。」
「那我不就永遠找不到她們?」他咬牙道。
「那倒也不見得……」老婆婆詭笑地瞄他一眼。
他聽出她話中有話,濃眉高高一挑,冷哼道:「你想說什麼?」
「我可以幫你開心眼,小子。」老婆婆別有居心地道。
「代價呢?你不會無緣無故幫我的。」千年來,他遇過千百種人,早就深諳人心。
「嘻嘻嘻,你的反應很敏捷,我果然沒看錯人……」老婆婆開心地笑了。「我呢,其實也不貪心,我只要你把三十歲之後的壽命給我。」
「壽命?」他一呆,沒想到她要的竟是他的陽壽。
「對,你的壽命,這次投胎,你很可能活到七十歲,不過,只要你答應把四十年的壽命給我,我就幫你開心眼,而且,還會指引你她們三姊妹的去向。」老婆婆搓著雙掌,眼中全是覬覦。
「你一個老婆子在這地府中掌管這條忘川,要人的陽壽做什麼?」他冷啐一聲。
「你不懂,我如果修得九千九百九十九萬九干九百九十九年,就能脫離這裡了,這麼長久的歲月,我偶爾會和某些鬼做點交易,陽間的一年,可以抵地府的十年,這對我當然有好處。」老婆婆解釋道。
「原來,你也想掙脫命運哪……」他忽然覺得可笑。
「如何?你到底願不願意和我來個交易?」
「要是我在三十歲之前找不到她們就死了呢?」他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我會讓你找到她們的,絕對會,你一定會有足夠的時間來報仇,而且綽綽有餘。」老婆婆以篤定的口氣來說服他。
他只沉吟了幾秒,便乾脆地道:「成交!」
「你可不能反悔。」
「放心,我對生命的長短一點都不在乎。」他哼道。
「很好,小子,你那未來四十年的陽壽是我的了,去吧!」老婆婆倏地伸出枯骨般的手,將他一推。
他微驚,整個人向後跌下忘川,這時,忘川突然裂出一個無底的深淵,他不斷地墜落……墜落……
「記住,小伙子,你這一世只有三十年的壽命,到時,可別捨不得離開人世,得回到這裡來啊……哈哈哈……」
遠遠的,在他意識漸漸朦朧之際,他只聽見老婆婆陰森狂肆的笑聲……
第一章
「你的詛咒應驗了,相對的,你也要遭天譴……」不知從何處傳來的低闇聲音直貫她的耳裡。
「什麼?什麼天譴?」她不懂。
「詛咒,是個兩面刀,傷了別人,也會傷了自己,你,終將付出代價。」
「代價?那……我會怎麼樣?」她喃喃地問。
「你會……忘了一件你不想忘的事,忘了那個你拚命想記住的事,血咒要付出的代價,就是無盡的懊悔……」那聲音又道。
「懊悔?我不後悔啊!血咒懲罰了那三個無情無義的男人,我從不後悔……」她抗辯著。
「你不後悔嗎?你之所以不後悔,是因為那件最重要的事,你已經忘了……」那聲音帶著一些悲憫的語調。
忘了?
她忘了什麼嗎?
她努力想搜尋遺忘了的記憶,卻又猛地驚醒,既然忘了,又怎麼想得起來?
再也想不起來了……
怔愕中,一道閃電劃破幽冥,火光隨著狂風吹捲,竄向她的臉龐,一股灼熱從四面八方襲來,將她團團圍住,她聞到一股焦味,低頭一看,她的衣服竟然著了火,而且迅速燃燒起來,火舌捲上她的左手,痛得她渾身顫抖,高溫的熱度令她窒息,她恐慌得想張口呼救,可是卻發不出半點聲音,濃煙鎖住她的鼻、她的眼、她的喉嚨……
救我……
誰來救救我……
菩薩!佛祖!救我……
她在心裡無助地吶喊著。
忽然,一個驍勇的身影在一片昏沉沸騰之中出現,他衝向她,什麼話都沒說便一把將她抱起,以飛快的速度奔出火海……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得出自己被放下,熱度漸漸消失,清涼的風迎面拂來,她貪婪地猛吸著清新的空氣,但一用力吸氣卻引發胸腔收縮,立刻狂咳起來。
「小姑娘,放輕鬆,別太急著吸氣。」一個年輕的聲音安撫道。
小姑娘?這人為什麼叫她小姑娘?
她迷糊地想著,有些納悶,又有點好奇,稍微喘口氣,睜開眼,想看清楚救她的人是誰,可是酸澀的眼睛被淚水和煙塵蒙蔽,她只能在迷茫中勉強看出一團黑影。
強健的寬肩,有力的臂膀,灼人的氣息……
他……是誰?
在一片黑茫之中,他的身形魁梧挺拔,映著火光,光潔的頭頂輪廓閃著金色的剪影,有那麼一瞬,她以為他是從天而降來解救她的金剛力士……
「別動,你的手灼傷了,先在這裡歇著,我還得去救裡頭的人。」那團黑影說苦以指尖輕輕拂了拂她的臉頰,並將她凌亂的鬢髮拂到耳後。
那溫柔的動作莫名地撥動了她的心弦……
「別……別走……」她好怕一個人被留下,只是,她的聲音虛緲無力,小得連她自己都聽不見。
但那黑影似乎聽見了她的挽留,回身看她一眼,柔聲道:「別擔心,我馬上就回來。」
說罷,他如一道影子竄進火焰之中。
她想開口喊他,卻呆愕地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他的法號!
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混亂的思緒很快地被左手的燒傷處奪走了注意力,疼痛如萬根針同時扎向她的左臂,痛得她幾乎昏慣。
好痛……好燙……
她在心中痛喊著,手已不斷抽搐發顫,彷彿整個靈魂也要被那股難以言喻的灼燙燒成灰燼……
「知默!安知默!」有人在遙遠的地方呼喚著她,那聲音聽來好熟悉。
安知默……是她的名字嗎?她不是叫白靜雪嗎?
誰?是誰在叫她?
努力將沉重的眼皮撐起一道縫隙,一團模糊的身影就在她面前,她顫抖地舉起右手,想抓住那彷彿會突然消失的影子,好怕自己又要被單獨留下。
一隻大掌緊緊地握住她的手,那結實有力的力道,立刻撫平了她惶亂的不安。
是他嗎?
他回來了嗎?
「火……」她拚命將聲音從喉嚨擠出。
「別擔心,火早就滅了,你沒事了。」那熟悉的聲音又道。
「不……火好大,我的手著……著火了……好痛……好痛……」她反扣住那人的手,焦急痛苦地道。
「你的手?你的手沒怎樣啊!」那人奇道。
「痛……好痛……救我……」她依然覺得炙人的疼痛從左臂貫穿全身,隨即又陷入似夢如魅的幻境。
「醫生,這到底是怎麼同事?」那人納悶不解地轉頭看著醫生。
「也許是心理因素。」醫生道。
「也許?我要確定的答案。」那熟悉的聲音微揚,隱含怒氣。
「呃……先生,病人的情況經常會有很多種可能……」
「夠了,我不想看到她這種模樣,盡快將她弄醒。」那人霸氣地站起,怒聲喝道。
「先生,請……請你冷靜點……」
陡地,一道光線射向她的臉,她被那強烈的光亮刺激得緊閉雙眼,然後,那片困擾著她的混沌不明驟然消失,她霍地又睜開眼,所有的事物還原成清晰的面貌,手臂上的灼燙感也不翼而飛。
沒有火,沒有疼痛,也不見那個救她的金剛……
她眨眨眼,發現刺眼的光線正是從窗簾空隙射入的陽光,就在窗戶旁,兩個男人揪扯在一起,其中一人身穿醫生白袍,領口正被另一個高大威猛的男子拎緊,滿臉驚恐。
「咦?她醒了!她醒了!」醫生瞥見她睜開眼睛,鬆了一口氣地大喊。
那人轉身看她,立刻放開醫生,大步走近床沿。
「安知默,怎麼樣?你還好吧?」他滿臉關心,焦急地問。
她怔怔地凝視著這個男人,剛毅的五官鑲在一張強悍的臉上,如刀的濃眉、如劍的厲眼、挺直的鼻、沉斂的嘴角,搭上那短得像刺蝟的短髮及鬢角,渾身充滿了逼人的氣勢。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樣子,以及似曾相識的靈魂……
他是——
「何讓。」她喊出他的名字。
何讓眼中的焦慮頓時消失,很快地換上了嘲弄的神情。「看來,你是真的清醒了。」
「我……怎麼了?」她不解地舉起雙手,除了左手肘有輕微的灼傷之外,並無重大的傷口,可是,為什麼剛剛她會覺得那麼痛?
「你在婚禮上被火苗捲上,被煙嗆昏了過去,還好除了頭髮和衣服有些焦黑,沒什麼大礙。」何讓簡扼地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