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婦容

第8頁 文 / 丹菁

    就憑他?

    不過,若要將她隨便許配個人家,她寧可下嫁於他,至少他這個人心地良善,值得托付一生;更重要的一點是,即使他想對她動粗,他也打不過她……這事兒倒可以琢磨、琢磨。

    「這話虧你說得出口!」勞用劻無奈地搖了搖頭。「婦行四德中的婦德、婦功我並不知曉,但婦言和婦容「女誡七篇婦行第四有道:『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厭於人,是謂婦言。」』關蘭芷琅琅地背誦著,眼波流轉、氣韻非凡。「我說話口氣是差了些,但我說的話未曾失過公允,更不曾無的放矢,全都是真心話、公道話,這一點你不能否認吧。」

    勞用助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但婦容呢?」

    這小妮子伶牙俐齒,說的話不無道理,連他也反駁不得;婦言定不了她的罪,拿婦容定她失行之罪可是綽綽有餘。

    「『盥烷塵穢,服飾鮮潔,沐浴以時,身不垢辱,是謂婦容。』你說我哪一點沒做到?」

    她根本不想背這些東西,但在阿瑪面前可由不得她,就連額娘也事事偏袒阿瑪,棄她於不顧……算了,不想了!橫豎她現在還不想回府,何苦想那些事來煩自個兒。

    「著女誡一書的班大家道是如此,實則不然。」瞧女孩子家能讀過多少聖賢書?假若她真明白其中道理,她的性子就不會這般蠻橫不講理。「鄭康成儀禮一書亦提過,婦容指的並不僅僅服裝整齊、按時沐浴等瑣碎小事,而是廣泛指姑娘家該要溫婉順從,神態要和善、語調要溫柔、動作要輕盈、姿態要端莊,而你……先別論神態語調,光是你的打扮便不符合。」

    「我的打扮?」她低頭瞧了瞧身上的袍子,緞料挺精美,繡工也挺細緻的,她不得有何不妥。「你是雞蛋裡挑骨頭是不是?」

    見她好似地痞流氓般逞兇鬥狠的模樣,勞用劻不禁無力地搖了搖頭。

    「你該不會真把自己當成男兒郎了吧?瞧你這一身行頭,哪裡像個端莊溫順的姑娘家?」真要他把話說得那般明白嗎?

    「一個姑娘孤身在外,若不著男裝,很容易遭人欺凌的,你不知道嗎?」關蘭芷惡狠狠地瞪視著他。

    以為她喜歡啊?

    在房裡還要戴上暖帽,悶不透氣,難受得很,他還以為她在玩嗎?

    「你也知道一個姑娘家在外危險,那你就不該明知故犯,難道你不怕家人會擔憂嗎?」是了,就這樣動之以情,循循善誘,定然可以激起她的思親之情,到時他便可以脫離她的糾纏。

    果真如他所料,他話才說完,她凶狠的神態霎時斂去,一張不著胭脂的絕美面容蒙上淡淡的哀愁,一反常態地不發一語。

    勞用劻見狀,完全不為自己辯贏了她而欣善,反倒擔憂起她的反應。

    她向來氣焰囂張得不似個姑娘家,喜怒哀樂全擺在臉上,從來也不曾見她如此仇默。

    這泛滯的氛圍真是古怪透頂,她愈是沉默不語,他愈惴喘不安,開始後悔自己怎會有把她趕回家去的念頭;她說的也沒錯,一個姑娘家願意浪跡天涯而不願回故里,必定有她的理由,而他根本不瞭解她的心情,反倒抱怨她妨礙自己讀書……他真是太不應該了!

    「而芷,你……餓了嗎?想外出用膳嗎?」他蹲到她的身旁,支支吾吾,卻始終問不出心底真正擔憂的事&。

    關蘭芷冷睨他一眼,依舊不吭聲。

    她不答話,他也只能沉默……半晌之後,實在受不了她莫名其妙的靜默,他只好壯起膽子,直接問出心中疑惑。

    「難不成真是有人逼婚,所以你才不想回去?」勞用劻虛她,等待她的回答。

    這終身大事定是由父母作主,她再不願意也違逆不得,如果她真的有婚約在身,他也愛莫能助;而且說不定多管閒事反惹得她大發雷霆,到時一掌劈在他的頸上……

    「你可真聰明啊!」關蘭芷冷哼一聲,懶得理他。

    她娘親在生她之後便香消玉殞,幾年後她爹打算迎娶二娘,豈料在大婚之夜,爹就被宗親子弟給毒死,於是未過門的二娘便帶著她和大哥往北逃,一路逃避宗親子弟的追殺,最後在北京城鐵勒王府裡落腳……

    鐵勒王爺幫了二娘很大的忙,甚至洗清二娘的冤屈,也讓大哥回到江寧關府,縱承了爹的產業,二娘遂委身於王爺。

    鐵勒王爺成了她的阿瑪,她並不覺得有何不妥;但是他不該干涉她那麼多,甚至連她的終身大事都想管……更可惡的是,自從幾年前額娘為阿瑪生了個兒子之後,額娘就再也不要她了……

    既然如此,她何必再留在王府裡?

    額娘不是她的娘親,阿瑪也不是她的親爹,鐵勒王府裡頭根本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她憑什麼待在那裡?

    而且她離家一年餘,沒有任何人派出人馬尋她,甚至連大哥也沒有……

    關蘭芷愈想愈傷心,眼淚不由得掉下來。

    「你怎麼哭了?」見豆大的淚水從她做能的眸子滑落,勞用劻只覺心一緊,他粗手粗腳地抓起袖子替她拭淚,不知所措地問道:「有什麼事你說出來,說不準我可以幫得上,你別哭了……」

    天啊,她居然落淚了!

    蠻橫如她,無禮如她,居然落淚了!倘若她凶狠地罵他,或者威脅恫嚇外加拳腳相向,他還覺得理所當然,如今她卻掉淚……

    「走開,你幫不了我!」關蘭芷驚覺自己的眼淚,連忙把他推到一旁,胡亂地抹臉,想擦去淚痕。

    怪了,她今天是哪根筋不對,居然在他面前毫無防範,竟然想著往事,想到落淚。

    八成是因為他太多事,才會惹得她想起那麼多往事;但也因他的良善,才讓她沒有防備心。

    遊歷一年餘,這是她頭一次遇著這樣好的人,她說什麼他都照辦,尤其在他知曉她的真面目之下,亦沒有對她興起非分之想;光這一點,就教她讚賞不已。

    倘若要托付一生,這樣的男子確實值得……

    「蘭芷,你快說,也許我真的可以幫上忙。」只要能讓她不再流淚,他願意絞盡腦汁幫她思索良計。

    「真的?」她眨了眨淚眼。

    「千真萬確。」他雙眼直盯住仍凝聚在她眸底的晶瑩淚珠……唉!她是刁蠻任性些,但她終究是個好姑娘,瞧她落淚,他心疼得難受啊。

    「你不後侮?」關蘭芷問得很認真。

    「當然。」幫她的忙有什麼後悔不後悔的?

    「好,那我要你娶我!」她突道。

    「嗄?』

    勞用劻傻愣地瞅著她半晌,看她愈來愈逼近的美顏和那抹詭計得逞的笑容,不由得憂惚了……

    第六章

    「你到底答不答應?」

    勞用劻大歎三聲無奈,合上看不到兩行字的書,抬眼直瞅著張牙舞爪的關蘭芷,他有一種落淚的衝動。

    那一日她醉了……可酒醉還有三分醒,她全忘了那一日的放浪形骸,卻沒忘了她要下嫁於他之事。

    「說不定你可以再找個更好的人……」

    一語未畢,她又打斷了他的話。「你認為我還可以找到比你更好的人嗎?」

    呃……八成是不多了,但認真找找,或許還有碩果僅存的幾個。

    不過說老實話,她的眼光還真不錯,挺識貨的……勞用劻心裡暗暗得意,但他可不敢把話說出口。

    蒙她錯愛,追她逼婚,他可是受寵若驚;但對他而言,抗拒不了她的命令卻是一件再痛苦不過的事,尤其她連書都不讓他讀,而風雪漸增、年節氣氛漸濃,他不禁開始擔心起試期。

    而且,他如今也不能再往吾兄和汝見那邊避難。

    前兩日,她跑到他們房裡大鬧,嚇得他們連忙走避,留下他一人獨自收拾殘局,任她欺凌;而且還招來旁人的竊竊私語,所以他打算丟臉就丟在自個兒房裡,犯不著讓外人看笑話。

    他現在是想逃也逃不掉了。

    「點頭就點頭,我怕……」話未說完,勞用劻已經傻在原地,張口結舌,欲語無言,只能頹力地垂下頭來。

    他是著了哪門哪派的魔?「

    明知道她用激將法,怎麼偏偏沉不住氣地上當了?

    「別耍賴,我可是聽得一清二楚。」關蘭芷一把撲上他的身,緊摟不放。

    呵呵,想了那麼多法子都無法成功,方才不過靈機一動,反倒輕易地將他收納於掌中。

    早知道這麼簡單,她老早就該這麼做了。

    「我……』不知道現在翻供還來不來得及?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她壓根兒不給他任何機會反悔。

    勞用劻見大勢已去,無法力挽狂瀾,索性整個人往臥榻躺去,懶得再多辯解;她用這法子是卑鄙了點,但自己居然上當才更荒唐……一切是自個兒攪下的禍端,他又能怪誰呢?

    堂堂舉人竟然就這麼被一個蠻橫的小姑娘給設計了,這事要是傳出去,肯定笑掉京城人的大牙。

    「既然你不吭聲,我就當你默認了。」見他不發一語,關蘭芷反倒輕笑著俯近他。「那你是不是得先給我定情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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