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俞飛
「賀客多那也是當然的嘍!雷氏家族是台灣的三大家族之一,出了名的政商名流,雷少爺更是雷家的唯一繼承人,身價數十億,標準的黃金單身漠,誰不想趁這個機會巴結上雷家?」李依萍也明白了表姊的用意,說話聲音更響,要羞得眼前這個鄉巴佬自慚形穢,再也坐不下去。
應天碧仍是無動於衷,又叫了一碗赤肉羹。「慢慢吃,故事正說得精彩呢!要是中途離席就太對不起人家了。」
江慕雲強忍住笑,低頭猛吃,不敢看對面三個小姐臉上表情。
鄉巴佬還以為我們編故事咧!
陳文君氣結,從皮包中小心翼翼拿出一張描金繪銀的喜帖,冷笑道:「雷家的請帖,鄉巴佬一輩子只怕也見不著一次,小姐今日大發善心,讓你開開眼界!」
應天碧看了一眼,低下頭去,默不作聲。
陳文君只道他心下怯了,大是得意。「這帖子可是只有上流社會的人才拿得到,今天算你運氣,有機會一睹廬山真面目。」
「表姊,可以收起來了,君致知道會不高興的。」樊素心眉頭微蹙,似乎有些不悅。
「是,我這就收起來。」陳文君忙收起帖子,陪笑道:「素心,妳說那天的婚宴,翰宇生技的應先生也會出席,是真的還是假的?」
「當然是真的,雷家老爺子親自送去的帖子,應先生總不好推辭吧?」樊素心瞥了表姊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輕蔑之色。「應先生之前待在美國,是XX入大藥廠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研究部主任,歸國之後以三千萬的資本成立翰宇生技,三年內資本額便突破百億,更和世界各大藥廠攜手合作開發治癌新藥;老爺子很欣賞他,有意思藉這個機會將雷家小公主介紹給他,看能不能成就一段良緣。」
「他是白手起家,未必會看得上富家千金。」陳文君和李依萍相視一眼,異口同聲說道。
「是啊!所以兩位姊姊可要加油點,才不枉費小妹替妳們要來了這兩張帖子呢!」樊素心輕聲一笑,嫵媚動人。
「難難難!我是天生的烏鴉嘴,我敢打包票,應先生絕對看不上妳們!」應天碧大笑,拉起江慕雲的手,悠然道:「雨停了,咱們走吧!麻雀變鳳凰的故事可真是精彩極了。」
第三章客家小館
離開小吃攤後,江慕雲悄悄掙脫他的手,向天後宮方向走去。
應天碧歎了一口氣,跟在她旁邊,笑問:「要去拜拜?」
「嗯。」江慕雲點了點頭,發現雨已經停了,太陽從厚厚的雲層中透出些許光亮。「求神問卜、進香拜拜,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也各有自己追求幸福的方法,你……剛才實在不該說那些話的。」
「覺得我說話太刻薄了?」
「少女情懷總是詩,希望麻雀變鳳凰也是人之常情吧!」
「喔?那妳呢?」應天碧含笑看著她。
江慕雲側著頭想了想。「錢多了,情分也就淡了,與其有錢,不如有情,我是這麼覺得啦!」
「要愛情,不要麵包,這才是真正的少女情懷吧?!」應天碧大笑,覺得這女孩真是有趣極了。
「誰、誰說我不要麵包的?」江慕雲脹紅了臉,覺得自己被嘲笑了,氣嘟嘟地說:「我的意思是說,錢只要夠用就好,不必貪多……我外婆常說,男人只要有錢,就沒了良心,嫁入豪門未必就是好事,粗茶淡飯更顯真情。」
「易尋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姑娘大智能,令在下猶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佩服佩服。」應天碧見她發急,眨了眨眼睛,更是存心逗起她來。
江慕雲臉更紅了,白了他一眼,有些惱道:「你說話沒傘句正經,我不跟你說了。」
應天碧見她生氣,知道自己玩笑開得過火,忙陪笑請罪,但江慕雲卻是打定了主意不理他,自顧自拈香拜拜,虔誠祝禱,又捐了三百塊香油錢,求了四個平安符。
「求這麼多平安符?要給誰的?」應天碧亦步亦趨跟在後頭,好奇發問。
「一個給外婆,保佑外婆身體健康、長命百歲;一個給妹妹,希望她學業進步,能考上好學校;一個是我自己的,還有一個是……」江慕雲臉上忽然露出羞澀之意,沒好氣地說:「關你什麼事?問這麼多做什麼。」
應天碧看著她含羞帶怯的神情,心中卻隱隱感到一絲不祥,小心翼翼地問:「幫男朋友求的?」
江慕雲聽到「男朋友」三字,眼睛整個亮了起來,眉梢眼角全是笑意,有如春風拂面一般。「你在調查戶口嗎?問東問西的。」
這不答之答,讓應天碧心中一陣沮喪,腳步也不由得慢了下來。
江慕雲停步回眸。「咦?你怎麼了?再不走快點,可要耽誤到大家出發的時間了。」
「本待將心托明月,誰知明月照溝渠……」應天碧愣愣看著她,一段話衝口而出。「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江慕雲先是一愣,繼而氣結。「溝渠?你才是臭水溝咧!你以為你是誰?風流才子唐伯虎嗎?你憑什麼看不起別人?你有什麼好的?人家比你好上十倍、百倍、千倍、萬倍……你、你以後不要跟我說話,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應天碧被罵得七葷八素,心中又酸又苦,木立當場,愣愣地看著她消失在人群之中。
遊覽車離開天後宮時,已接近中午時分。司機為了不耽誤大家用餐,車速明顯快了許多,往預定用餐地點嘉義大林的「楓橋餐廳」疾馳而去。
車上,江慕雲閉起眼睛裝睡,不管應天碧如何低聲賠罪、說笑逗弄,就是不肯理睬他。到了目的地,逼不得已張眼,她也只當他是透明人,一徑視而不見,自顧自和外婆入座用餐,談天說笑;外婆覺得過意不去,幾次將話題帶到他身上,她卻是立刻沉了臉,盈盈笑意半分也不肯施捨給他。
應天碧長歎一聲,只覺滿目淒涼,半分食慾也無,勉強一笑,向同桌眾人打聲招呼便起身離座,站在餐廳外的空地上愣愣發呆,自傷自憐、黯然憔悴。
「怎麼回事?無精打彩的。」徐嬌嬌放心不下,跟了出來,用力拍了兒子肩膀一下,鼓舞道:「你在美國留學的時候,一周兼五個打工,每天睡不到四個鐘頭,也沒見你寫信訴過苦,照樣在三年內拿到史丹佛大學的博士學位……今天是怎麼了,稍微遇到挫折就這副死人樣子,一點都不像我徐嬌嬌的兒子。」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不這副死人樣子,還能怎樣?」應天碧苦笑,一臉無奈。「我不過不小心損了她男朋友兩句,她一路上就不給我好臉色看……唉,情路多舛,如此憔悴摧折,妳兒子恐怕命不長久矣。」
「還會開玩笑,你這兔崽子肯定死不了!」徐嬌嬌聞言莞爾,搭著兒子肩膀,小聲問道:「怎麼?那女孩已經有男朋友了?」
「不但有,感情只怕還好得很。」應天碧又歎了一口氣。
徐嬌嬌瞥了兒子一眼,臉上似笑非笑。「喔?這麼快就想放棄了?」
「笑話!結婚都可以離婚,何況只是男女朋友,我為什麼要放棄?」應天碧眉毛一揚,神色自信傲然。
徐嬌嬌聞言失笑。「你這種行為,叫做橫刀奪愛、棒打鴛鴦,文藝小說裡頭可是只有當反派男主角的分。」
「錯了,我這種行為叫敢愛敢恨,真情摯性,向來都是最討喜的角色。」應天碧也忍不住笑了,悠悠地說:「不給自己一個機會,我不會甘心;不給對方一個選擇,更不公平。『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這種憾事,我不會讓它發生在小雲身上,她有權利選擇最好的男人,而那個男人只有可能是我。」
徐嬌嬌差點沒吐了出來。「兔崽子還真敢說咧!死纏爛打,女孩子最討厭這種男人了。」
「又錯了,這叫情深無悔,最能讓女子傾心相許。』應天碧仍是一臉莊容。
「你這種過人的自信,真不知是打哪生出來的?回去非要叫你老子好好算一算你的八字不可。」徐嬌嬌苦笑搖頭,卻也不忘替兒子加油打氣一番。「那女孩人美嘴甜心腸好,老媽也是喜歡得緊。現在只希望你追女孩子的本事有你吹牛的功夫一半厲害,否則媳婦成了別人的,老媽抱孫子的心願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實現了。」
一路上應天碧不斷裝小丑陪小心,江慕雲的怒氣早去了大半,卻擔心自己一旦溫言好語相待,這無聊男子又會打蛇隨棍上,說些風言風語教人難以招架,只得硬起心腸不去理他。然而餐桌上看著他強顏歡笑,自己卻冷言以對,終致他鬱鬱離席,飯菜都沒能用上一口,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瞞著外婆偷偷買了兩個包子,心中不住盤算該如何開口,猶疑間,人已經上了遊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