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向玄纁
"學武之人首重定性,你已拜我為師,理該順從我的命令,可有異議?"
"不、不敢。"
"既然你也同意了,那麼站一個時辰應該不是問題。"
"一……一個時辰!?"謝寧香叫。
"有異議嗎?"
璩若影雙手環胸,挺直的身形讓謝寧香不敢造次,只能低吶:"萬一我受不了而跌落溪中呢?"
"自行爬起、沖走或者淹死,端看你造化。"冷淡且惡意地說完,噱若影一掌將謝寧香送上木樁。
"等我回來才許休息。"拋下話後,璩若影便轉身離開。
"小鼻子小眼睛!"等到璩若影走遠後,謝寧香才敢小聲暗罵。
"多加一個時辰。"噱若影清晰宏亮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這……這樣也聽得到!?
嗚!連木樁的距離都計算得恰恰好,害她連想偷個懶都不行。
深吸一口氣,她只能安慰自己:沒關係,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可惡!此仇不報非——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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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好了沒呀?"謝寧香攤坐在僅剩一截的樹幹旁,接受溫暖陽光的洗禮,有氣無力地詢問著。
璩若影偏頭望了她一眼,並無答話,只是專心地處理面前用細枝串插翻烤的野味。
謝寧香歎了口氣,抬頭看向西斜的日影。陣陣烤肉香氣不斷傳來,對又餓又累的她來說,簡直是有若煉獄一般的折磨。
看著自己徒兒始終精神奕奕,飛揚跋扈的嬌美臉蛋上浮現如此委屈、疲累又含著期待的表情,璩若影心下升起一股不忍。
"喏。"她將手上已烤得焦脆鮮美的山雉遞給謝寧香。
"哇,謝過師父!"謝寧香飛快接過野味,隨即大口大口吃起來。
看著她毫不優雅的吃相,璩若影心中閃現疑惑。
"你很習慣於野外就食?"她繼續翻烤手中的食物,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不,這是我有記憶以來的第一次。"謝寧香抬頭,疑惑地看著若影。
"是嗎?"
"有何不對嗎?"
"不。"璩若影不做正面回答,轉過頭,繼續專注於手中食物。
"師父,能不能問你一件事?"謝寧香疑惑地望著璩若影忙碌的雙手,開口問道。"我們明明只有兩個人,為何要準備根本吃不完的食物?"
"這兩日來,我們一直是三人同行。"
三人同行?什麼意思?
"徒兒不懂。"
璩若影將雙眼投注於密林深處,淡道;"晏神醫,你一整日未進食,想必也鋨了吧,何不出來一同用餐?"
"啊!"謝寧香瞠大雙眼,訝異地同看向密林深處。
"就知道瞞不了璩兄。"晏郡平自暗影中走出,臉上猶帶爾雅笑意,態度落落大力,一點兒也沒有被跟蹤對像發現的不自在。
"晏神醫,你幾時跟在我們身後的?"謝寧香還無法從驚詫中回神。
"自出隆興樓後。"晏郡平淡笑道,接過若影遞給他的食物。"先謝過璩兄的細心款待了!"
在他有禮的語調底下,擺明了不請自來與賴定不走的無賴,璩若影冷哼,不想答腔。
謝寧香呆看著晏郡平,仍無法接受被跟蹤兩日的事實。
自出隆興樓後,那不就是一開始就跟在她和師父後頭了嗎?那她……她和師父之間的親匿舉止,不就全被一個外人給看光了!
難怪師父要她避嫌,真是的,為什麼不講清楚?存心耍她嘛!
謝寧香回頭瞪視璩若影,後者則壞壞地聳肩。
可惡!她暗暗咬牙。
不過話說回來,她還以為晏郡平對任何事都已不在意了,為何又尾隨於後?她相信絕不可能是單純地好打抱不平,那麼,是想探究什麼嗎?
不論如何,跟蹤的滋味,總不好受!
"敢問晏神醫,您這一路尾隨下來,可有什麼發現?"她問道,語帶嘲諷。
"發現是沒有,倒有一些心得。"晏郡平緩緩撕下一塊肉,放入口內咀嚼。
"願聞其詳。"
"其一,你們師徒倆感情真好,親密的程度,遠遠超過一般師徒。"晏郡平笑著回敬她的嘲諷。
"是嗎?"謝寧香眼中悄悄燃起火花。
"其二,看不出來以你嬌弱千金的身份,居然可站椿兩個時辰仍能文風不動,我還曾擔心需要出面解救跌落的你,看來是晏某多慮了。"
"呵……呵呵……"謝寧香乾笑著,再度將怨恨的眼光射向璩若影。
璩若影則冷眼迎視她,擺明隔山虎鬥。
"你就別埋怨璩兄了,若不是知道我在一旁看著,他也不會放心讓你一個人傻傻地在那兒站樁。"
"還……還說!"
一路跟蹤就算了,居然……居然也一路觀視!
"若影。"璩若影突然開口,語氣淡然,毫無情緒。
"你不防我?"晏郡平聞言對璩若影挑眉。
"晏神醫的歲數長於若影,敬呼恕我收受不起。"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在心底打了個突,既然允許他的靠近,為什麼語氣仍舊這樣冷淡與疏離,並夾帶嘲諷?
"咦?"謝寧香突然疑惑地低下頭,東聞西嗅,而後靠坐到璩若影身邊,像終於找到答案似的繼續用餐。
若影睨她一眼,她則回以一個無辜的甜美笑容。
望著他們師徒之間的默契,看到謝寧香嬌俏面容上的笑意,晏郡平心底泛起一絲苦澀,也莫名地帶著一絲妒意。
曾經……也有一張如此嬌美的面容,帶著毫無保留的信任,笑望著他……
"晏神醫,你對我的吃相有意見嗎?"謝寧香蹙眉回望他的出神。
"不,我只是疑惑,侍郎府都教導兒女們如此豪邁的用食方武嗎?"飛快回過神,他反唇相稽,並且很故意地、優雅地撕下一塊肉咀嚼。
"我……欠你的嗎?"謝寧香咬牙。
抬起頭,正巧看到師父的面紗之下那明顯的笑意,壓抑想要吐血的衝動,謝寧香緩緩綻出一抹笑容。
十年風水輪流轉,她就不信,沒有她謝寧香回報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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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雲山,坐落於總是雲煙繚繞,卻燠熱得令人心慌的西南邊地,因十幾年前獨佔此處的霸氣主人而得名。
原本青蒼蓊鬱的山林,現已漸漸呈現黑寂乾涸,清新宜人的空氣,慢慢滲入血腥。
山林深處,有一片紅色的建築群,是人人望之步,聞之喪膽的赤雲教總。
此刻,巍峨的大堂內,一群白衣紅袍、紅巾系發、腰繫雙刃的男女,正分列兩側,面露敬畏地聽探子的報告,等候席上之人的裁決。
季嬿懶懶地坐於躺椅上,靜靜聽下屑們的稟報,修長美麗的扇睫下滑過疲憊。
最近武時,總發現自己的內力精進飛快,但真氣停滯阻塞,武力愈強,身體反而更加虛弱,而找來的醫者都診不出原因……
鐵赤雲生前留下的札記中並無提及此一現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祟敦主,已探得晏郡平的行蹤。"一名屬下的回報勾回她遊走的注意力。
"在哪裡?"她的姿態文風未動,雙眸依舊半斂,但眼底激射出炫麗光采。
"三日前出現在洛陽城隆興樓,之後一路南行,現已至鈞州一帶。"
"可知道目的地?"
"屬下不知。"
"有同行者嗎?"
"尚有一男一女同行。男子身著黑衣,頭戴笠帽,以黑紗覆臉,無法得知其形貌,但據探子回報,似乎武藝極高。"
"武藝極高嗎?"季嬿沉吟,而後續問:"那名女子又是何來歷?"
"前不久告老還鄉的兵部侍郎謝孟宗之女,名喚謝寧香。"
"謝寧香……"她玩味著這個名字,腦中開始思索。
傳聞這兩年來晏郡平從不與人接近,更別說是與女子同行,為何突然改變?
再說,他若真想藏住行蹤,就如同泡沫沒於水面一般,徹底在世上消失,任何人也別想找到他。
這兩年來她苦苦追尋,但他總有辦法在留下蛛絲馬跡的同時轉瞬又了無蹤影,為何這次屬下能一路探查?除非……他刻意洩漏行蹤!
這又是為何?
"是,聽說謝寧香嬌美可人,伶俐聰穎也驕縱任性……"那名下屬盡責地報告得來的資料。
一陣碎裂的聲響驀地由主位向四周傳散開來,嚇得那名下屬馬上噤聲,眾人屏息,惶恐下跪。
上好的精雕花瓶已呈粉末狀飄散在總壇空中,而教眾們畏懼不安的反應季嬿完全沒有放在眼裡,她的腦中,只重複流轉著那幾句話——
嬌美可人、伶俐任性,嬌美可人、伶俐任性……
他竟然還沒死心……
可恨!
揮掉手中粉末,她憤然站起。
"派出人馬,全力擒拿謝寧香,我要以她血祭。"森冷的語調,平板無情,令人不寒而慄。
"是。"眾人唯諾應聲。
"還有,引開晏郡平,其餘阻擋者,殺無赦。"
"遵令。"
晏郡平,我絕對會讓你向我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