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梨陌
唐寶兒微笑。「怎麼樣?要陪我去喝一杯咖啡嗎?」
「改天吧,我還是想去找鄧哥聊天。」
她眨眨眼睛,似乎對他的反應感到驚訝。「……我以為你在追新羽,孟傑。」
他只是笑,迴避了問題。「再見,唐小姐。」
☆☆☆☆☆☆☆☆☆☆☆☆☆☆☆☆☆☆☆☆☆☆
門上的鈴鐺叮叮噹噹敲著。
「歡迎光……啊,新羽小姐,妳回來啦?」
她點頭示意,沒有多說話。剛剛跟糾纏不清的討厭鬼說完話,她還不敢信任自己的情緒。
……可惡!這個世界怎麼會有這麼討厭的人?都說了要分手,他還死皮賴臉地追上台北來,就是聽不懂一個「不」字嗎?
「喔,」渾厚的聲音搭配刻意拖長的聲調,從角落裡傳來:「『終於』回來啦。」
她朝神色詭異的男人瞥一眼,勉強扯高嘴角,當作打招呼,接著鑽進櫃檯後面。「文忠哥,我今天想早一點關門,我們來結帳好不好?」
「喔,好、好。」
點完帳、收拾完貨品,一個回頭,突然發現胡孟傑還坐在椅子上,沒有起身的意思。「我要關店了。」
他動也不動,深邃的眼睛裡看不出表情,只是定定地看著她,似乎有點古怪。
不過,她今天沒心思跟他玩遊戲。「胡孟傑?」
他看著她,露出一個介於微笑和沉思間的表情。「新羽,妳心情不好?」
她扯動嘴角,擠出沒有誠意的笑容。「哇,你的感覺真是敏銳,都被你猜到。好啦,胡先生,可以請你稍微移動一下嗎?小店要關門了。」
他點頭,和平常一樣笑著,站起身,走出門口。
鐵卷門關上,她激活保全,和鄧文忠揮手道別,然後低垂著頭,縮起身子,走向回住處的路。
才不過八點,夜已經感覺好深。雨,又開始下了,細細的,沾在發上、飄進眼裡。雨勢不大,所以她不覺得有撐傘的必要。
到台北兩個多月,還是不能適應這個城市的天氣,彷彿一年有三百天都在下雨似的,感覺身體濕漉漉的,一直幹不了。
春天就要到了,他們說。可是,她覺得好冷,被袖子遮蓋住的左腕虎口隱隱地作痛……她不知道這是因為天氣的關係,或是今天見到那個人的緣故。
「新羽。」
有人。男人的聲音。
她僵住,跟剛剛截然不同的陰森寒意從頭頂直竄下來。在一個瘋狂的瞬間,她幾乎有一股衝動想要馬上拔腿逃跑。
……不是的,簡新羽,冷靜一點,這裡是台北,這個聲音,是胡孟傑。
「怎麼?你還沒回去啊?」她壓下慌張的心跳,抬頭看向路燈下,那個佇立的高大身影。白色的逆光,她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我在等妳。」
剛剛的心跳平復下來,她才發現他這句話說得很曖昧,臉上忍不住有點臊熱。「等我做什麼?要請我吃晚餐嗎?」
「妳剛剛不是吃過了?」
她皺眉頭。他的語氣似乎有些異樣。「沒有,我還沒吃。」
「還沒吃?」他調侃她:「我以為妳最喜歡的,就是吃東西了。剛剛出去那麼久,竟然沒吃晚餐?」
她看他一眼,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你等我做什麼?」
他笑,踏離路燈籠罩的範圍。「一定要做什麼才能等妳嗎?」
她看著他,皺緊了眉頭,有一點迷惑。他今天真的怪怪的。
當然,胡孟傑向來就不是一個很好理解的人,但是從剛剛到現在,她一直有一種很詭異的感覺,似乎他身上有些什麼東西,跟平常不太相同。
話說回來,好不容易才擺脫煩人的張敬德,她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去猜測眼前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說得更白一點,如果他不是胡孟傑,她今天晚上甚至不想再看到任何一個雄性生物。
所以,她只是聳肩。「那我要回去了。」
「那走吧。」
「走吧?」
他笑。「我陪妳走回去。」
她不確定地看他一眼。「隨你。」
不是沒有跟他一起走過路,偶爾,如果時間太晚,文忠哥沒有空,他也會像剛剛那樣建議送她回家。
為了安全問題,他們說,台北的夜晚太不安全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今天晚上的狀況有點彆扭,無論是他難得的靜默,或是她胸口不聽使喚的躍動。
察覺到心思流向,她對自己搖頭。夠了,不要再去想這個問題。她上台北來,不是為了這種事。
突然,他開了口,渾厚低沉的聲音在夜色裡振動。「妳剛剛跟男朋友出去?」
她停下腳步。「你聽誰說的?」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低下頭,看向她,眼神有些詭異。「不是嗎?」
「我要澄清,那不是我的男朋友,最多,只是『前』男友!」她抿緊嘴角,感覺很不舒服。光是想到要把自己的名字跟那個沒節操的男人連在一起,她就覺得噁心。「我們已經分手了。跟那個人交往,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錯誤之一。」
「喔,是『前』男友啊。」他拉長了聲音,眼睛瞬也不瞬地看著她,似乎陷入沉思。
她不太確定他在想什麼,一如以往。
半晌,他又露出笑容,非常愉快的一個,看得她很不愉快,彷彿他想通了什麼秘密,可是她完全一頭霧水。
「為什麼說是錯誤?分手鬧得不愉快?」
她不說話,不太確定自己想不想談這件事。
「……新羽?」
「當然不愉快,他讓我同學懷孕了。」
「哇!」他抬高眉。
「沒錯,哇。」她簡單地做下結論:「好了,現在你知道了,我們可不可以不要談這個話題?」
他很配合地點頭。「沒問題。」
說著,兩人已經走到了她住的大廈門口。她停下腳步,抬頭望向他。「我進去了。」
他看著她,沒有說話。
她朝他擺擺手,舉步往大廈門口走去。
「……新羽。」
她停住腳步,回頭。「還有事嗎?」
站在一段距離之外的男人雙手勾著牛仔褲口袋,帶笑的眼凝望住她,微微勾起嘴角,挺拔的身形在夜光照耀下,映出修長的影子。雨絲沾上濃密的黑髮,閃爍銀亮的光芒。
已經很熟悉的笑容,鼓動不熟悉的心跳速度。
她別開視線,低聲嘀咕:「有話快說,我要上去了。」
「晚安。」
她忍不住賞他一記白眼。「胡孟傑,你把我叫住,就是為了跟我說晚安?」
他笑,深邃的眼中閃過一道光。「當然……不是。其實我是想向妳招認一件事。」
一件事?看著他故作神秘的姿態,她不太確定自己想不想聽,看著他,心裡有點躊躇。
不待她反應,男人已經開口,渾厚的聲音低沉,帶著微妙的溫柔笑意。「妳沒有發現嗎?這一整個晚上,我都在吃醋。」
她眨眨眼睛,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啊?」
他剛剛說什麼?吃醋?誰在吃醋?吃什麼醋?
丟下炸彈的男人沒有理會她顯而易見的驚愕,只是露出一貫的笑容,點點頭,若無其事地朝她作個手勢告別。「就這樣了,明天見。」
她呆呆地看著他雪白的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說完,他旋身,踏著穩定的步伐,頭也不回地走出她的視線範圍。
楞楞望著男主角離去的方向,好半晌,她才終於回過神。
他在吃醋?
突然覺得雙腿發軟,支撐不住整個身體,只能蹲下來,將發紅的臉埋進冰涼的手中,發脹的腦袋一片混亂。
他在吃醋……這句話,算是告白嗎?
冰涼的夜雨,冷卻不了微熱的情思。她感覺到奇異的暈眩,彷彿有什麼沉睡太久的東西,即將甦醒過來。
冬天即將結束的夜,一千隻蝴蝶在她的胸口開舞會。
第四章
「那很好啊。」謝雪君疑惑地看著她。「孟傑應該是一個不錯的對象,他喜歡妳……新羽,妳為什麼有點不太高興的樣子?」
她僵一下,埋頭繼續吃著謝雪君帶來的手工餅乾。「我沒有不高興啊。」
剛剛在大樓前面,正好碰到和客戶吃完飯回來的謝雪君。聽到她還沒有用餐,謝雪君拿出剛剛從外面買來的手工餅乾,讓她當作晚餐。
過完年以後,她這個大律師鄰居似乎比先前更忙碌了,連自己小小的烘焙嗜好都沒有時間顧及。這是這星期來兩人第一次有時間坐下來聊天。
「但是也沒有很高興。」謝雪君觀察。「妳還是不喜歡孟傑嗎?我以為妳這陣子跟他處得不錯。」
她沒有作聲。
似乎看出什麼端倪,謝雪君驀地冒出一抹賊笑。「喔……妳喜歡他?新羽,怎麼雪君姐不知道,原來妳喜歡猴子啊?」
「雪君姐!」她的臉燒紅。「妳取笑我!」
「妳就讓雪君姐得意一下嘛!」謝雪君故作無辜地說:「我記得呀,有人曾經很大聲地跟我說過,她遇到的,是一隻猴子,長得一點也不好看。結果,才沒過幾個星期,她就喜歡上那位大猴子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