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樂心
「我下次……」
「每次都這樣說,哪一次認真了?」師娘冷冷地說:「給我進林子裡反省。五天。」
這下子,大大不妙!
第二章
悶。
最近幾天,真是悶到詭異的地步。
整天都是山雨欲來的陰暗天色,可是醞釀半天,卻連一滴雨都沒下。加上一絲風都沒有,更是讓人難以忍受。
獨自在書房批公文、看狀紙的凌旭,已經把窗戶開到最大,卻還是悶出了一身汗。
把卷宗一推,來到窗前,他瞇眼望望詭異的天色。
「這什麼鬼天氣,要悶死人嗎?」喃喃自語,一雙狹長丹鳳眼閃爍不悅的光芒。
「大人,學生有個想法。」
猛然冒出來的嗓音雖然溫雅,卻把站在窗邊的凌旭給嚇了一跳。
「薛師爺,你走路怎麼沒有聲音?」凌旭沒好氣,瞪了薛承先一眼。「有什麼想法,說吧。」
「無風無雨,天候甚是異常。依學生的猜想,應該是前些日子您那次假送嫁,驚擾了山氣。我昨夜卜了個卦,上頭也是這樣說。」
「你把這鬼天氣的帳算到我頭上?」凌旭瞇著眼,不太苟同地提醒:「薛師爺,你一向精通陰陽五行、觀星卜卦,別忘了,這假送嫁,主意可是你出的,日子也是你挑的,不關我的事!」
「是,學生知錯。」薛承先溫順接受脾氣不太好的主子的責備,彷彿習以為常,只是淡淡笑說:「不過呢,大人是地方父母官,心裡一定還是很關切這攸關百姓的事兒。您說是嗎?」
被堵得無話可說,凌旭搖頭。「你到底想說什麼就說吧,不用這樣拿話探我。」
薛承先又微笑。
這知府大人雖老是一臉不耐煩的樣子,對於諫言,卻還是聽得進去,所以他便大著膽子繼續。「如果大人不反對的話,學生想夜訪景郕山,實地觀察一下,到底是不是如學生所想,是山氣受擾,以致造成天象異象。」
「你要上山?」凌旭皺眉,一張俊秀臉龐明明帶著濃厚書卷氣,卻難掩眉目間銳利的不馴。
猶記得當初,薛承先在成天府衙只是個小檢校,負責收發上下文移、磨勘六房宗卷的。
當見著新上任的知府大人凌旭時,薛承先以及府裡眾人都吃了一驚。
這般年輕,就入主成天府這樣的大地方,還生得俊眉秀目、斯文儒雅。
本來以為是個溫潤如玉、優遊從容的尋常書生,沒想到--
沒想到,才幾天的工夫,眾人就見識了知府大人的脾氣。
公文連續幾次出錯,不是用了不對的印,就是漏了幾個要緊的字。這分明是前任留下來的刑名師爺故意找麻煩,想要給還不瞭解狀況的新任大人一點下馬威。
想不到這位知府大人一雙丹鳳眼一瞇,冷冰冰地交代送文件過來的薛檢校:「你去跟古師爺說,他不甘願替我辦事,那簡單,叫他寫個辭呈來,我發銀子給他走路。」
「大人,古師爺他……」薛承先沒想到知府大人竟會突然對一個收發公文的檢校說這種話,當場愣住。
「他怎麼樣?我叫他走路,他能拿我如何?」凌旭連頭也沒抬,繼續埋首公文,一面隨口問:「對了,你會不會寫字?」
薛承先點頭。
隨即在凌旭的要求下,他在窗前小桌前恭敬落座,提筆記錄,將知府大人交代的事情一項一項寫下,還草擬了一份要免去古師爺職位、提拔薛檢校的公文。
「很好。」凌旭很滿意。
這個檢校相貌端正,氣質篤定,絕非池中物。
凌旭還暗中觀察他寫字的模樣。端然從容,字寫得飽滿圓大,格局氣象都不錯,當下迅速做了決定:「古師爺走後,你來接替他的位置吧。」
「這……」薛承先大吃一驚,放下筆站了起來,戒慎恐懼地說:「小的進衙門才一年,而且年輕無知,不敢……」
「知道自己年輕無知就好,不像那些老皮老肉的,油條不說,還仗勢欺人。」凌旭冷哼一聲。「照我的話做,不會的就學,有什麼事,互相切磋就行了。」
像這樣神來之筆似的率性決策,一開始在府衙確實帶來不小震撼。
一些已經待在府衙裡數十年、幾任知府都不敢動的老部屬,都因為自己的傲慢與偷懶而吃了苦頭,不是降職,就是給一筆銀子打發。
一段時間下來,氣象果然一新。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燒得成天府衙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而薛承先,雖然年輕沒經驗,也沒有垣赫的功名或家世,卻漸漸以自己的學識素養及謹慎處事態度,贏得知府大人的器重。
而他更是少數敢直言進諫的人之一。
像此刻,薛師爺便敢對一向不甚贊同鬼神之說的凌旭進言:「大人,照齊護衛的說法,學生覺得,也有可能是大人一身正氣,衝撞了在當地的邪神小鬼。無論如何,學生都想實地去看一看,確定一下狀況,也好擬個因應之道。」
凌旭果然一臉不贊同,神氣的丹鳳眼只是盯著薛師爺猛搖頭。「我不信是我犯了啥。不然,我同你一道去看,你給我好好解釋,看到底是誰沖了誰,誰又撞了誰!」
薛師爺很無奈。「大人,您這又是何必呢?」
凌旭才不管,他的脾氣本來就是一把火似的,說來即來,說去就去。「我說了就照辦,去備馬,順便通知齊時。」
眼看大勢已去,薛承先歎口無聲的氣。「是,學生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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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景郕山,一片闃靜,連草木都已深睡。
此刻卻有三個身穿暗色夜行衣的身影馳馬來到山上,隨即在無名廟前,兵分三路,分頭進行。
後山,濃密參天巨木之後,有著一片桃樹林。林木疏落有致,看似紊亂,卻又隱隱有著秩序。
此刻,月上中天,照得林子裡一片透亮。桃葉被微微的風撥弄著,在月色之下,輕輕搖曳,在地上投下點點婆娑葉影。
凌旭把馬留在山路旁,信步走著定著,便走進了這片桃林。
他第一個注意到的,便是那穿過葉間的微風。
有風?
一股清爽氣息隨即迎面而來,讓凌旭皺起了眉,開始困惑。
這……是什麼香氣?非蘭非麝,卻馥郁清幽,令人精神一爽。
他走到林子中央,展目四望,卻什麼也沒看見。
結果,一轉身,饒是膽大如斗的凌旭,也狠狠嚇了一跳,倒退一步!
一個身著白衣的身影從林間轉了出來,正俏生生站在他面前。定睛一看,那張雪白瓜子臉似曾相識。
檀口瑤鼻,一雙美眸閃爍清冷光芒,正冷冷瞪著他。身形窈窕清雅,可不就是前一陣子在悅來居遇過的那名白衣公子?
不,他早就知道了,是白衣姑娘。
「妳……妳怎麼會在這裡?」凌旭簡直想罵人,怎麼他身邊老是莫名其妙冒出人來,大家走路都沒聲音的?
「那是我要問的問題。」白衣姑娘毫不客氣的反問:「你又怎麼會在這裡?」
凌旭定了定神,眼睛一瞇,上下打量,對這姑娘的身份有著許多的疑問。
他想了想,選擇最簡單的問題:「姑娘,三更半夜的,一個良家婦女不會在荒郊野外裡亂逛。妳是迷了路嗎?」
白衣姑娘仍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瞪他一眼。「誰迷路了?我就住這兒,是你才迷路了吧!」
凌旭聞言,差點笑出來。他優美的薄唇抿著嘲詰的弧度。「姑娘就住在這桃樹林子裡?妳是桃仙啊?」
白衣姑娘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目,凶巴巴的。「哪有桃仙這種東西!不知道就別亂扯!」
「好吧,妳不是桃仙,那不然妳是什麼?」凌旭已經明白了幾分,他鎮定地問。
這種時候,這種模樣,加上姑娘身上那一股清淡奇香,和她渾身上下奇怪的靈氣--想也知道,她不是鬼怪,就是妖精。
看來師爺說的沒錯,果然有異象。
「我什麼也不是。」姑娘沒好氣地答:「我只是做錯事被師父罰了,在林子裡反省。你以為我是什麼?」
凌旭又重新上下打量了這姑娘幾眼。
他知道自己一點也不和氣可親,尋常姑娘家,看到年輕又嚴厲、不假辭色的他,不是怕得發抖,就是羞得頭都抬不起來,更不要說跟他對答了,甚至就連正眼都不敢看他。
長相雖斯文,凌旭骨子裡卻是貨真價實的北方男兒漢,對於那種軟綿綿的姑娘們實在敬謝不敏。
偏偏給派到了這成天府,山明水秀先不說,這兒的姑娘們全是繡花枕頭似的,說話像怕嚇著了螻蟻,動不動就臉紅或流淚,真令人厭煩。
眼前這一位,生得雖是秀麗絕倫、纖弱清雅,開口卻毫不客氣。從第一次在客棧裡見面,就是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雖然身著男裝,不過凌旭可沒被她給唬過。才照面,就被她的容光所懾。不動聲色地撩撥幾句,雖然氣走了姑娘,卻在心中留下深刻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