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彌果
他不解,但還是聽話的照辦。
望著他穿著黑色西裝的英挺背影,康韶櫻深吸了一口氣。
「我本來是不打算說的,因為我不想給你添麻煩……但,事到如今,請你原諒我這最後的任性。」
疏冷的微光下,衛紳冬披在肩上的長髮,閃著闇藍色的光澤。從這個角度,依稀可見他顴骨細緻的側面、長翹的眼睫……
她永遠不會忘記這樣的他,永遠。
「阿紳,」未語淚先流,康韶櫻的聲音發抖,瘖啞如嘶,「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
第九章
衛紳冬一聽,立刻要轉過身!
「不要!」康韶櫻驚叫,抓住了他背後的衣服,「你不要轉過來,就這樣……拜託,這樣就好……」
「韶櫻——」
「你不用緊張,」她飛快地解釋:「只要讓我把話說完就好。你不用給我任何答覆,我早就知道你是屬於別人的。」
他是屬於何孟渠的。
從一開始就是如此。
康韶櫻痛苦抽息,壓下一陣洶湧淚意。
「……我真是自作自受。」忽地,她又乾笑了幾聲,「或許,早在一開始的時候,我就已經喜歡上你了。在飯店前向你提出臨時男友這個餿主意時……」
早在那時候就已經愛上了他吧?
正如他那時所說,她會提出這個要求,是因為他……令她心動。
雖然他們的關係是假的,但她卻真的戀愛了,即使只是她一個人的單向戀愛。
「在這段時間裡,雖然你總是很溫柔、很細心,可是我看得最多的,卻總是你的背影。」他忙碌的背影、他走在前頭的背影、他旋身而去的背影……「我總是在你身後追著,希望你停下腳步,希望你看我一眼。」
對她而言,衛紳冬的背影是如此地熟悉,熟悉得令人心痛。
回過身來,回過身來……她常常在心裡這樣喊著,就希望他能回過頭。
哪怕只要一次也好。
「你早就知道了吧,我愛著你,說不出理由,卻莫名地執著。」康韶櫻夢囈似的輕喃著,「就算你擺明了絕不會接受我,我也一意孤行,硬是要往你的禁忌闖……哪怕你一次次地把我推開,我也要試。」
「韶櫻……」
「你或許會認為我是個死讀書的書獃,不懂人情事故,不曉得什麼叫察言觀色,只知道一個勁兒地追根究柢。但,其實我並不是真的不懂,我也不是不會痛……我只是抱著一絲期待,或許你有天會對我敞開胸懷。」
但是他始終不曾。
「雖然你可能不相信,但不管是用什麼方式,只要你肯放開自我禁錮,你就可以解脫。你會變得更自由、更快樂……」而這就是她衷心希望的。
「我要你開開心心的,就這麼簡單。」忍抑不住的淚水潸然落下,「不管你是跟誰在一起、在什麼地方……我都希望你能過得更好!」
為了這個心願,就算她渾身是傷、痛苦難堪,她也無所謂。
「你值得過得更幸福的,雖然你沒有這樣的自信,但你確實值得。」她懂他的自卑,也心疼他的傷痕纍纍,「真的,你適合更快樂……」
即使,能讓他快樂的,終究不是她。
衛紳冬和何孟渠相依相偎的景象,再一次閃過腦海。
康韶櫻吞下最後一聲破碎啜泣,抬手擦去淚水。
事到如今……
「阿紳,可不可以請你再告訴我一次……我今天到底漂不漂亮?」
他緩緩回身,無言凝睇。
康韶櫻哭得淒慘,整個妝都花了,狼狽凌亂。
但,這卻是最讓衛紳冬心折的容顏。
「我不是說了……」他瘖啞低語,愁滿雙眸,「妳一直都很美。」
康韶櫻來不及咬住一聲哽咽,痛哭失聲地撲進了他懷裡!
他毫不猶豫地展臂相迎,緊緊摟著傷心的淚人兒,彷彿可以藉由擁抱的力道,消弭一切……
他們相擁著,彷彿彼此就是天地間的唯一。
而這一刻,就是永恆。
神啊,讓時間就此凝結,讓整個世界停止轉動吧,她願意犧牲一切,只求保有這個懷抱,永永遠遠。
……但,這終究是不可能的。
當他們愈是擁抱,康韶櫻愈是明白。
何孟渠就在他們之間,在他西裝外套上殘留的陌生花香裡、在他眼底、在他的骨血中……
她狠狠閉上眼,咬牙用力一推!
「韶櫻——」
如果她能抓住的,只有他的片刻垂憐,那她寧可摔得粉身碎骨,就此灰飛湮滅,徹底死了這條心。
「韶櫻!」衛紳冬放聲大喊,「韶櫻——」
康韶櫻踩著新白色的高跟鞋,踏上猶帶雨露的濕濘小徑,頭也不回地飛奔而去。
衛紳冬最後所見的,就是那如蟬翼般翻飛飄舞的裙擺,消失在夜色中,那幽閣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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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一身醒目禮服的康韶櫻,一跛一跛地走在快關門的捷運站裡。
即便已是人煙稀少,她仍是贏得了大家一致的注目。
但康韶櫻壓根兒不在乎,甚至,她索性脫下腳上折騰得緊的高跟鞋,赤腳走進車廂。
「呃啊!」車廂裡的人們一見康韶櫻這副嚇人模樣,莫不驚慌逃竄,不顧列車已經行駛,趕緊閃到其它車廂去。
正可以圖個清靜的康韶櫻,隨便撿了個座位坐下,兩眼無神地直視著前方。
不巧的是,她的前方剛好有對搞不清楚狀況的小情侶,親親熱熱地摟抱在一塊……旁若無人。
康韶櫻一瞬也不瞬地凝望著。以前總覺得這種人窮極無聊,但現在才知道,能這樣肆無忌憚地拿肉麻當有趣的人,是幸運的。
哪像她……
她永遠也不會有這天的。
想著想著,康韶櫻的眼淚又掉了下來,氾濫成災。
她不嫉妒別人的幸福,她只恨自己對愛情的奢望。
小情侶這時才發現車廂裡有位形跡可疑的怪人,臉色大變地手牽手逃開,讓康韶櫻一個人獨霸車廂,哭個痛快。
綿延不絕的嗚咽聲,伴著暢快淋漓的淚水,帶領康韶櫻過了好幾站。
她從不知道失戀原來是件如此累人的事,也不知道自己居然有這麼多的淚水可以揮霍。
就在這時候,兀自垂淚的康韶櫻後方,有個不明物體悄悄接近……
此物高大龐然,風塵僕僕的迷彩軍服,襤褸斑斕,似是歷經滄桑。大包小包的模樣更是可疑,活像剛從哪個遙遠的第三世界國家捲了鋪蓋回來,把全部家當都帶在身上了。
更不用說那掛在鼻上的大墨鏡,以及那頂已分不出顏色的牛仔帽、凌亂披散的褐髮,還有行進間不時發出沉重聲響的老皮靴……
「喂,妳哭屁啊?」龐然大物忽而停下腳步,對著康韶櫻說道。
康韶櫻抬起汪汪淚眼,隨便一瞥。
「時蘭?!」這不是妹妹嗎?
康時蘭也嚇了一大跳,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怎麼是妳?」
她本來只是想教訓這個沒事只知道哭的娘兒們,沒想到……
這娘兒們居然是韶櫻!
「時蘭……」康韶櫻站了起來,「我真高興見到妳!」「高興」得涕淚縱橫的她,作勢要抱住妹妹——
「喂,別靠過來!」她康時蘭的姊姊什麼時候變成這種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恐怖生物?「我叫妳別靠過來啦!」
「時蘭……」別這麼無情,「我真的好難過啊!」康韶櫻簡直是肝腸寸斷。
在康家姊妹的推拉糾纏中,列車飛快地駛向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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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那位真命天女現身後,妳就哭著跑回來了?」
回到家後,洗去了一身僕僕風塵的康時蘭,拿著大浴巾擦拭頭髮,一邊聽著姊姊訴苦。
「可以這麼說。」她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承認了。
「哼,」康時蘭翻了個大白眼,「沒用!要是真的喜歡,為什麼不正面迎戰?認真地和她競爭,看看到底誰是最後贏家!」
「不都說了阿紳他就是忘不了那個何孟渠?況且……我們根本沒在一起。」爭?她拿什麼眼人家爭?
「我相信他多少對妳也有一些感覺吧?」就算是假的關係,沒人敢說不會有真的感情。
「……搞不好他只是同情我。」
哦?「妳問過他了?」
康韶櫻搖搖頭。
「那妳還敢瞎說!」呿!「自艾自憐的女人最是可厭!這句話是誰說的?」
……「我。」康韶櫻的頭愈垂愈低。
以前,每當媽媽為一些瑣碎小事計較發愁的時候,康韶櫻總是會說這句話。「言猶在耳呢,沒想到現在妳也跟媽媽一樣了?」
康韶櫻不禁有些慚愧。「可是……面對愛情,誰能有自信?」
「就一個感情上的新手來說,妳倒是很懂得拿愛情這兩個字作文章。」了不起。「說得很好,面對愛情,沒人能真的有自信,但是,幸福是屬於那些勇於爭取的人的,這一點妳也不要忘記。」
康韶櫻被妹妹的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只得撇過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