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彌果
他們沒有真正接吻,但這試探摸索的遊戲,卻比接吻更刺激。登時,她整個人像是燒起來似的,火燙髮暈。
而從不斷貼緊的身軀傳來的熱度告訴了她,他也一樣激動。
衛紳冬氣息轉急,鼻尖廝磨著她的……
就在情緒推至最高點時,他卻忽然推開了她。
「抱歉。」衛紳冬呼吸不穩的沙啞嘶語。
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康韶櫻的滿腔熱情全告熄滅。
衛紳冬似是後悔莫及般,緊閉著雙眼,眉頭也打了好幾個結。「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她才不需要他的道歉!康韶櫻冷下臉,「為什麼要把我推開?」
難道又是為了那個人?又是為了過去?
「我真的很抱歉。」
這算什麼?「別跟我道歉!」她怒喝。
「剛剛是我不對……」
「跟剛剛的事情沒關係!」康韶櫻擰緊了兩道秀眉,激切的情緒充滿胸臆。「我真的不懂,過去的事情有必要這樣緊緊惦記嗎?以前的女朋友真有這麼好,讓你忘也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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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才剛飆出口,她便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挽回。
她已經把自己,也把阿紳逼上了極限。
有好一會,康韶櫻只聽見自己的心跳,還有緊繃的喘息聲。
衛紳冬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妳何必淨在這問題上兜圈子?妳不覺得妳在我身上浪費太多時間?」反正他們是天差地遠。
反正他們是不可能的。
「我不認為我在浪費時間,」她固執地斜下嘴角,「我只是想更接近你。」
「為什麼?」
「因為……」
因為我愛上了你。
這句話就在她嘴邊,卻又說不出口,只能任它溜回心底,就像塊大石頭似的,沉沉地壓迫著,直到她無法呼吸……
「我不是妳非瞭解不可的課題。」衛紳冬冷淡地說著,「現在的妳,只需要抓緊向上爬的機會就夠了,不是嗎?」
康韶櫻聽了,一陣苦澀隨即湧上喉際,梗得發疼,連眼眶也忍不住紅了。
這算是迂迴的拒絕,是不是?
他確實不是她非瞭解不可的課題,但卻是她怎樣也過不了的難關。
為什麼阿紳就是不明白……她把自尊放在角落,一次又一次的衝撞,只是想要打開他的心門?
就算會遍體鱗傷,她也要往前。即使明知不可能,她還是要試,就像妄想填海的精衛鳥……
這是宿命。悲哀、卻又無法逃避的命中注定。
有什麼辦法?誰叫她就是愛上了這個死胡同般的男人。
「剛剛一時忘情抱住了妳,是我不對。但,韶櫻……我們只是假的情侶,我從現在開始會一直提醒我自己,而妳也千萬不要忘記了,好嗎?」
隨他這句柔切低語飄入耳中,康韶櫻的眼淚也跟著撲簌簌墜下,如隕落的星。
「我當然不會忘記!」她急急背過身,抬手抹去頰邊的淚水,故作開朗的笑了,儘管聲音有些沙啞,「怎麼?我演得太逼真,把你嚇到了?其實我這幾天因為老是找不到我妹妹,心裡多少有些焦慮……你也曉得,我們院長希望能藉由我跟日本伊集院搭上線,他們不僅在國際上享有知名度,資源財力也都屬一屬二……」
「好了,韶櫻,」衛紳冬截斷了她的滔滔不絕,「我知道了。」
不用再說了。
少頃,她用力地吐了一大口氣,「你放心吧,我絕不會假戲真作的。」
就算她確實假戲真作了,也跟他沒有關係。
這是她單方面的感情,她一個人的問題。她大可找個抽屜把這片心意丟進去,再牢牢鎖上。
絕不會造成任何人的困擾的,絕不會。
「韶櫻,妳沒事吧?」
「我很好啊,」她輕快得十分刻意,「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不是嗎?」
「是,我相信是的。」衛紳冬目光灼灼地凝睇著她的背影,莫測高深。
「等到一切結束,提醒我一定要請你吃頓好的。」也只能如此了。除了感謝之外,其它的感情對阿紳而言,都是多餘的。
「就等明天了。」
「嗯,」她眨眨淚眼,牽起了笑容,「就等明天了……」
明天……不論如何,明天永遠存在。
但是他們之間,在這場戲落幕之後,還有明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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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試衣後,衛紳冬送走了康韶櫻,沉默佇立門邊許久。
他是不是太過分了?
明知道她傷心得掉下了眼淚,他還是沒有緩下態度,甚至沒有安慰她。
用力吐了口氣,衛紳冬想要減輕心頭異樣的沉重,卻是徒勞無功。
關於過往,他向來不願多談。即便是多年的朋友,也是如此。
他知道她十分好奇。況且這些日子來左聽右聞,也應該有了相當的瞭解。但,還是那句老話。
跟她沒有關係。
韶櫻沒有必要為了這種事費心思,她只需要為自己的理想努力,就夠了。
也許她認為自己陷入了類似戀愛的情緒中,相信自己愛上了他,但其實這只是一種錯覺。這虛虛實實的關係本來就容易讓入迷惑,韶櫻會感到混淆,也是理所當然。
就連他也是如此,不是嗎?
他很喜歡有她作伴的時光……非常喜歡。
跟韶櫻在一起是件愉快的事:她真誠自然、溫暖、毫無心機,讓人不由自主地跟著放鬆。
她熱愛純理論的大堆頭書,裡頭密密麻麻的文字令人望之生畏,卻可以讓她廢寢忘食;但這不代表她其它類型的書就不喜歡了。事實證明,她也可以津津有味的讀著彩妝專刊,一本接著一本。
無法否認,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小書蟲。每回靠近她的時候,總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書卷扉頁間特有的香氣。
她耿直好強、認真老實,即使大膽地編出了這個臨時男友的騙局;為了追求夢想,硬著頭皮地苦撐,可事實上,對她來說,沒有什麼比誠實來得更舒服痛快。
然而,韶櫻最適合的也是實話,說謊絕不是她擅長的項目。每次看著她拚命強掰的樣子,教人不能不替她捏一把冷汗。
她既是聰明絕頂,也是糊塗傻氣;她奮發向上,積極努力,有勇氣面對阻礙,卻沒有心機與人鬥爭。有時候膽大包天,有時又保守畏縮。對於人生,她有著自己的一套邏輯,勇於堅持己見,但又老是讓人放不下心,忍不住要一直看著她、保護她。
「韶櫻……」
衛紳冬無聲地輕喃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或許,她是攪亂了他的心思,這個奇特的小女子,雖然只是短暫交集,但和她在一起的時時刻刻都令他難忘……同時也讓他明白,韶櫻值得更好的,比他好上百倍、千倍的人……
驀地,一種接近心痛的感覺在胸口迅速蔓延。
……無論如何,事情都將告一段落了。
在明天的宴會結束之後,他這一個月的病假也要結束了。
一切都將恢復正常。
而他們也將像迎接朝陽的合影般,在彼此的生活中,逐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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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時節,冷氣團發威,逼得人們不得不早早披上大衣。
儘管今天晚上有重要的宴會要參加,但康韶櫻仍是堅持把工作做完才肯離開。
無獨有偶的,衛紳冬也正為了洽談即將展開的工作分身乏術。
實在走不開的兩人,約定宴會開始前一小時再碰面。
就在她好不容易把工作告一段落,準備趕去和他會合之時,行經系辦,卻發現秘書一個人搬運整理滿坑滿谷的新教具,忙得滿頭大汗。
兩人不可避免的打了照面,秘書微愣,立即掉過頭忙她的事。
康韶櫻知道自己該趕緊離開,但……
「怎麼不叫學生幫妳呢?」
秘書也是有些歲數的人了,一個人做這些粗活,身體哪受得了?記得她還曾經因為脊椎骨刺開刀的……
「我不像妳,」秘書冷哼,手裡的工作不曾停歇,「隨手一招就有一票學生肯為妳跑腿賣命。」康韶櫻算是歷屆助教中最受學生歡迎的一個。
她頓了會兒,愣愣看著秘書忙進忙出,咬牙搬起一個又一個沉重的器具。
雖說天下沒有為敵人磨刀的蠢事,但是,見人有難卻袖手旁觀,也不是她會做的事。
二話不說,挽起袖子,康韶櫻彎身搬起教具。
「康韶櫻?」秘書一怔,「妳這是幹麼?」
她也不知道自己何必如此,幫了秘書,對她而言又有什麼好處?她的於心不忍,會不會只是一種愚昧的婦人之仁?
但——「妳不想讓背傷復發吧?」她搬著東西走進了系辦。
秘書臉一沉,「用不著妳貓哭耗子假慈悲!」
「我只是不想讓妳有借口欺壓下禮拜一報到的新助教,如此而已。」康韶櫻用力放下教具,義正辭嚴。
雙方對視,僵持了一會兒。
「哼!」秘書用力轉身,逕自到外頭搬起東西,對康韶櫻自告奮勇的舉動,雖沒有道謝,也不再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