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幸荷
「當然好,如果能順便幫我安排住的地方更好。」李十三厚臉皮地說著,呵呵哈哈笑著。「畢竟我是流光的救命恩人兼好姐妹嘛!」
衛尋英微笑點頭應許,隨即轉身拉住流光:「咱們回去吧。」
慢慢走離了人群,流光的手被衛尋英像是很理所當然地握在手裡,他明明滿臉通紅,卻硬是裝作沒事兒人的樣子。看著他放慢了腳步配合自己小小的步履,流光嘴角微彎,滿滿的暖意盈滿她心房。剛剛他在眾人面前講的那一席話在她心上造成的波動,依然不停蕩漾著,惹得她連腳步都飄忽起來了。
「你折騰了一天,很累吧?等下回去宛在軒先吃點東西填肚子,然後早點休息。」衛尋英說著,語調輕柔得讓流光聯想到她煮粥時總不忘灑點在粥面上的蔥花。青青白白,一小圈、一小圈地飄在湯粥上,好像碧水漣漪。
「明天你不用來煮粥了,可以睡晚點。對了,李子遙那混蛋沒讓你受什麼傷吧?要不要我請個大夫來給你看看?如果他真敢傷了你,看我--」
「你……願為我上寒山寺嗎?」輕輕的,流光像是在自言自語地問著。
衛尋英住口,以為自己聽錯。「什麼?」
「如果……我只是只蝴蝶,卻喜歡上你,你能為我上寒山寺,跪拜百個日夜,只為祈求神明賜我人身,好與我……長相廝守嗎?」流光的聲音極輕,縹緲在夜風裡。也許是天地亦有情意,纏綿話語乘著風兒,偏偏吹進衛尋英耳裡,一字不漏。
衛尋英聽得有些恍惚,好像看見了那只芙渠之中孤單翩飛的彩蝶,跟那跪在寒山寺前的溫柔男子。那樣古老的畫面,為何充滿熟悉的感覺……
「我可以!」心中忽然產生某種堅定的信念,衛尋英也像在說給自己聽,輕輕、悄悄的。「十年都在等了,百個日夜又算什麼?我只求能與你……長相守罷了。」
第八章
長空澹澹如水。
難得一夜無夢,流光在煦煦陽光中睜開眼,意外地覺得神清氣爽,像是好久沒睡得那麼安穩過了。披衣靸鞋下了床,流光推開窗,讓清新的晨風鑽進屋內,她滿足地深吸一口氣,覺得整個人都跟著變得煥然一新了。
她沒想過……當那個人的名字再度出現,那些不堪的回憶也跟著重新上演,不再只是片段的畫面,而是像走馬燈一樣、幕幕相連,清楚到讓她以為又重新經歷了一次過去。她畢竟……沒被打倒,她真的回來了蘇州,就算是孤身一人,她還是回來了,再也不用害怕見到那個人,因為他已經死於非命了……
這樣很好,上天已經對他做了懲罰,她無須再幫自己找理由不去恨那個人,雖然娘總是說:心中不能存有恨念,一旦有了恨,自己也會跟著痛苦。可是她……做不到啊,她是不是還不夠成熟,能變成像娘那樣,只有愛、沒有恨的人呢?又為什麼娘做到了,卻還是不能脫離病痛的糾纏,還是舍下了她們姊妹倆,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生不如死……姊姊總是那樣哭著說。她想留住姊姊,不許她那麼做,可是她還是晚一步,只留下了她那雙小巧的繡鞋。真的好冷啊,那座湖……
想到湖,流光放眼搜尋衛府花園裡的造景池,這才赫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座不小的大池子竟被放光了水,池邊還很殺風景地堆起了半高不矮的白石圍牆?流光呆了半晌,瞪著不遠處涼亭裡的衛尋英,他正看著家丁搬運石塊進來,繼續堆砌著那座圍牆。
衛尋英正在監工,心中忽然一動,不自覺地抬眼望向流光房間所在的閣樓,正好看見她伏在窗邊,尚未東起的黑髮被風吹得在空中飛揚起來,極白的膚色在光線的照耀下更顯白淨透明。她--正盯著自己看!衛尋英心跳大亂,不捨轉開眼,卻忍不住伸手向她打招呼。
流光與他四目相對,竟然有偷窺被抓到的窘迫感?她連忙收回了視線,反常地加快了動作,用力關上窗。
衛尋英的手停在半空中,頗為尷尬。可是他身邊正搬著大石的家丁卻「嘿嘿」笑起來,曖昧地向衛尋英恭喜道:「放心啦,少爺,你已經成功一半了!」
衛尋英一臉茫然,收回了手。「什麼意思?你沒看她立刻關了窗?」
「那是因為她害羞啊!你有看到她害羞的表情吧?」家丁一副經驗老到地解釋給衛尋英聽。「男人向女人示愛過後,女人就算沒答應你,但若見了你會害羞地跑開,而不是厭惡地逃開,那就表示她對你也有點情意,那就成功一半啦!」
「你怎麼分辨『害羞地跑開』跟『厭惡地逃開』?」衛尋英相當認真的請教,只差沒拿紙筆抄筆記了。
「哎呀!我的少爺啊,你平常那股精明都哪兒去了?連這也分不出來嗎?」家丁無可奈何,乾脆示範。「哪,像這樣--」他臉上故作嬌俏的笑,手掩著嘴兒,笑了兩聲就小碎步地跑開。「這就是『害羞地跑開』啦!如果是這樣--」家丁臉一板,面無表情地瞪著衛尋英,濃眉一皺,蓮花指在鼻子前面揮了兩下,嗤了聲轉身就走。「這就叫做『厭惡地逃開』了,懂嗎?」
不只衛尋英,其他停下手邊工作跑來圍觀的家丁們也都跟著隱隱流下了冷汗。「懂,我懂了……」
閣樓上,流光的背緊貼著牆,聽著自己激烈的心跳聲,忽然想笑。這兩天日子過得精采絕倫,未免太過刺激?連她的心緒都跟著大起大落,變得莫名其妙的,連她自己都不懂。尤其是昨晚聽到他在大庭廣眾之下毫不避諱的大膽示愛後,她再看到他時的感覺,也跟著愈變愈怪了啊。她喜歡他,真的只是喜歡嗎……
「任姑娘,你醒啦?」雲娘叩門而入,笑臉盈盈的。
「你早,雲娘。」伸手摸摸自己的臉。果然是熱呼呼的……
「早啊,來,我幫你梳洗。」雲娘端來了水盆給她洗臉,流光忽然想起了在蜜玉園服侍碧水的日子。好久沒見了,不知道她們現在過得可好呢?
「哎呀!」雲娘忽然一驚,伸手摸摸流光的臉。「你的臉怎麼那麼紅啊?還很燙呢,你是不是昨晚著涼啦?」
「啊?沒--沒有,大概是太悶了吧……」流光支支吾吾地囁嚅著。
雲娘起身去推開窗扇。「傻孩子,窗關得那麼緊,自然悶了。」推開窗,雲娘心情愉悅地往窗外眺望,很自然地瞥見正在施工的造景池邊,那不時望向這兒的衛尋英。「咦?少爺?他正往這兒看呢--」
流光洗完臉,正想無聲無息溜出門,不過雲娘興奮的聲音已經衝到耳邊。
「任姑娘,難道你剛剛就發現少爺往你這兒看,所以你才臉紅的?是不是啊,你別怕羞,昨晚你和少爺的事兒啊已經傳遍了整個蘇城,傳得驚天動地的!這一切發展得真是太好、太順利了。我這媒人已經等不及要替少爺準備辦喜事了!」雲娘笑著,又歎口氣。「自從夫人病故,老爺又走了,這衛府冷清許久,好久沒喜事可辦了。任姑娘,托你的福,想必不久府裡就會熱鬧起來啦。」
媒人?流光真是愈來愈有身陷逼婚的陰謀裡的感覺了。
「衛當家的為什麼要把池子給封了?」
雲娘笑了出來。「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你。少爺他說啊,你曾經問過他投河自盡的事兒,他怕你一時想不開,朝咱們這大池子一跳--那可就完了!他寧可把池子給封了,也不要你發生意外。畢竟你對他、對宛在軒,都是那麼重要啊。」
流光聽得不禁皺起眉頭。這個--這個笨蛋,怎麼會認為她會跳湖自盡呢?又怎麼會--把她說過的話記得那麼清楚,如此大費周章地封湖?
「少爺吩咐,姑娘醒了就請到飯堂一起用早膳吧,然後少爺還想請姑娘一同上街逛逛。」雲娘又想替流光上胭脂,有了上次猴兒屁股臉的經驗,流光尷尬地笑著,婉拒了她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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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小販叫賣著糖葫蘆,幾個娃兒爭著跑去買,衛尋英將流光拉近身邊,護著她不被那些橫衝直撞的小鬼撞到。他朝那幾乎把手裡兩串甜膩膩的糖葫蘆塞進他懷裡的小男孩瞪了一眼,用拇指和食指拎著他的衣領把他拎遠點,一臉嫌惡。「我向來不愛小孩,他們整天不是吵就是鬧,再不然就是哭,真是一群擾人精。」
偏偏那群孩子就愛在衛尋英身邊繞,就等著玩他把他們給拎起來的遊戲,搞得衛尋英不勝其擾。「滾遠點!別擋路了!」
流光覷著衛尋英臉上的薄怒,有漸漸變成火冒三丈的趨勢,她眼裡有了些微笑意。「可是,你以後不也會有孩子嗎?你也會……說你的孩子是擾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