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琉璃碧
這麼說,那窗後的人影、出現在她公司樓下的車,都不是她心理作用了!甚至夜市那個擺籤詩攤的男人,大概也知道止羽回來了,唯一一個蒙在鼓裡的,就只有她而已!
晏然莫名地有些氣怨,他怎麼能這樣?虧她如此想念他,他卻不告而來,不辭而去。
縈然給了她答案:
"他說他只是不放心,想知道你現在過得好不好,所以才來看你,只要你過得好,他就滿足了。他還說,他尊重你選擇回台北,所以他不敢打擾你,免得你好不容易恢復的正常生活又變亂了,等過陣子兩人的情緒都比較平靜了,再來好好考慮以後要怎麼辦。"
晏然頓時心情波動,震盪得說不出話來,剛才那些怨懟的情緒,立刻消失殆盡。
她怎還能埋怨他?他什麼都替她想到了,什麼都以她為優先。她心中漫上一層柔軟的感動,酸酸地泛上她的雙眼,讓她好想掉眼淚,她這時才明瞭,她根本離不開他,也不想離開他。
"他在哪?機場?"晏然不顧自己還穿著睡衣,就想去拿車鑰匙。
"來不及啦,"縈然道。"我看著他出境的。"
怎麼會這樣?晏然再也忍不住,淚珠簌簌就掉了下來,霎時在妹妹面前變成了個淚人兒。
縈然搖搖頭,拿了面紙給她:
"他就是不想看見你這樣,所以才不跟你見面,這下你又哭了,他豈不是很白費?你不曉得他每天偷偷看著你,卻不能跟你講話,有多難過呢。"
沒錯,縈然說的對,但教她怎能控制那激動的情緒?她抽著面紙,一張又一張,很努力在制止她的淚。
縈然笑歎,忍不住道:
"我知道阿羽一向很多情,但我從來不知道他也可以這麼專情。我要是早知道他能這樣,我也會愛上他的。"
縈然拍拍姊姊,留姊姊一個人在客廳裡。
晏然站在那,手上握著一疊面紙,倒也不是傷心,只是一股深深的感觸,逼得她想掉淚。
看著窗外的天空,台北的天空,不叫藍天,因為根本是算下上藍的顏色,只是灰灰的。不能叫藍天,那叫什麼呢?灰天嗎?多麼令人失望的名詞。
她所執著要留在此地的意義,到底有沒有她所認為的值得?這真是她所想要的嗎?
晏然陡地發現自己一直在意的,一直不願意放棄的,其實只是一個制式、一個心靈空乏的悲情人生。她也盼望能走出去,能做點不一樣的,她才二十八歲,不是八十二歲,她還有好多路可以走。
照著社會的步調,照著社會給她的規範走,那是最保險最順暢的事;但如果想照著自己的心走,那反而需要勇氣了。
她明白自己始終最欠缺的就是勇氣,不管愛情或其它。她不像止羽,他可以自己提供自己力量,而她,她需要很多很多的勇氣,需要很多很多的刺激,她才能踏出那一步。
愛情是沒有守則的,生活也沒有。她有那麼多守則,卻沒辦法保證她一定會快樂;止羽違反她所有的守則,但他卻是唯一能帶給她快樂的人。
明白,與不明白,其實只是一線之間,她睜開淚水模糊的眼睛看向窗外,朦朧水霧似乎該遮住她的視線,可是她卻看得更清明。
"還好嗎?喝杯水吧。"縈然回到她身邊,帶了一杯水給她。
她接過杯子,感激地對妹妹點點頭,情緒已不像剛才那麼激動了。
"姊,"縈然有感而發。"我一直想問你,你為什麼不跟阿羽留在法國?"
"因為膽小,因為不安,因為怕失敗、怕受傷,所以不敢放棄手上現有的。"晏然一字一句,不怕丟臉地,把自己的問題都講了出來。"如果說我這陣子有什麼改變,大概都是因為阿羽在身邊逼著,不得不做;他一不在我身邊,我就沒力量了。"
"既然如此,你還捨得離開他?"縈然凝著她。
晏然微微笑了笑。"我現在明白了,但願還不算太晚。"
她的微笑,讓縈然瞭解姊姊終於想通了,她也笑:
"怎麼會晚呢?他還在法國等你呢。"
晏然抹了抹淚,整個人都亮了起來,笑容綻放在仍然蓄著淚的眼睛裡。
"呵,這樣我以後去法國,就有姊姊、姊夫可以依靠了,真好!"縈然開心地替自己盤算著。
"你等著吧,"晏然笑道,清亮的眼睛,伴隨著燦爛的笑容。"要到那一步,還久著呢。"
是的,還久著,至少眼前就有許多事,需要先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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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晏然一去上班,就先到人事室問了辭職事宜,也先口頭向主管辭了職。
主管和同事都非常驚訝,道:
"不是讓你復職,也回來原來的工作職位了嗎?為什麼還要辭職?"
大家都以為她是為了之前的不公平待遇仍心裡埋怨。
"不是的,"晏然連忙解釋:"只是想換個環境,去做做別的事。"
"想去做什麼?"同事問。
"應該會先去唸書吧。"晏然說出心裡的計畫。
"唸書也可以一邊工作啊。"同事不捨地喊。
"可是……"晏然頓了頓。"我是要去法國念呢。"
同事不說話了,可是一個個心裡都在納悶,為什麼一定要去法國念啊?
晏然只笑笑,也懶得解釋,橫豎她自己知道為什麼就行了。
不過有個人是一定要解釋的,就是睦驥。
睦驥聽見晏然親口對他說離職的決定,非常錯愕,晏然遂對他坦白:
"對不起,我一直沒機會告訴你,其實當初那個冒充我男朋友的靳止羽,後來真的變成我男朋友了;而我被基金會調職的時候,又剛好跟他吵架,但我後來去法國,卻是跟他去的……"
晏然愈說愈愧疚,而睦驥那愕然的反應,讓晏然更是抱歉,但她還是鼓起勇氣,一定得把話說清楚。
"我不是刻意要瞞你,只是時機一直都……"
她畢竟不擅長這種事,還是沒把話說完,頭就先垂了下去。
睦驥沉默了一會兒,才像是終於回復了說話的能力。"你現在去法國,就是要去找他?"
晏然抬起頭,望見睦驥帶著失望的眼眸,她十分不忍,卻更肯定地點頭:
"只有跟他在一起,我的生活才有快樂,才有活力。"
她臉上的那種堅定,是睦驥很少在晏然身上看見的,他也同時發覺現在的晏然似乎與他往日所認識的晏然不太相同,她好像自信了些,雖然仍舊柔婉,眉宇間卻多了份篤定。
或許,只有她心愛的人,才能讓她有這樣的改變吧。
他歎口氣,也表現得很釋然:"那我,也只能祝福你了。"
"謝謝。"
晏然笑了,那樣的璀璨明亮,是以往極少在她臉上出現的。在工作這邊,她沒有任何顧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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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陽高照,晴空萬里,晏然取下太陽眼鏡,從計程車裡出來,手上只拎著倉促收拾的簡單行李。
太倉促了,以致於爸爸媽媽都十分錯愕。讓女兒去度假兩個多月是一回事,去唸書長住,那當然又是另一回事!
還好有縈然的三寸不爛之舌幫忙,再加上晏然保證自己一定每年回來,駱爸爸駱媽媽才終於點頭,晏然也才得以追尋她的幸福。
藍天的午後,那棟白色小屋靜靜出現在她眼前,她輕輕走上屋前的小徑,推開門……門沒鎖,那表示止羽在家,他在家時從不鎖門。
懷抱著一股興奮卻又平靜的心情,她看見她愛的人,熟睡在藍色的棉布大床上,英俊的面容,連睡著都如此迷人!晏然忍住滿腔的眷戀不去叫醒他,把窗廉稍稍拉起,為他遮掩午後的陽光,可又忍不住回過頭去再望一眼,再望一眼……無法移開視線,無法克制自己心中那種又滿足又激動的情緒,只需這麼看著她,她就覺得夠幸福了。
忽然之間,她有個衝動,從她的皮包裡找出一隻原子筆,在茶几上隨便找了張廣告紙反過背面,她開始心無旁騖地畫起止羽的睡姿。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這輩子已經多久沒有像此時一樣有"想畫點什麼"的衝動,她很快畫了張簡單的素描,記下他的睡容。
還是不忍吵醒他,晏然把畫完的小圖放在他的枕邊,悄聲走出屋外,把自己放進藍天與河畔的草地之間。
沐浴在大自然中,晏然閉上了眼睛,享受心靈上的完全輕鬆,沒有時間壓力的自由,是如此奢侈的感覺。
當止羽帶著那張小畫在草地上找到晏然,望著這徜徉在大自然間的清麗女子,像睡美人般靜靜地閉著眼睛,柔順的髮絲披散在草地上,嬌柔又迷人。
他輕悄悄地走到她身邊,似乎怕突然的移動會把她嚇走,又怕這只是個幻夢,他只要伸手一接觸,就會落空。
晏然睜開眼睛,看見了他,她燦爛的笑靨,告訴他這不是幻夢,是事實。